一刻鐘之后,早就已經焦急等候在殿外的鄭國使者急匆匆的走進了大殿之中,朝著晉侯恭敬行禮:“外臣見過君候,不知君候準備何時出兵?”
姬據看著面前這名使者,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使者勿憂。晉、鄭兩國同為姬姓,一直以來都是同氣連枝互為襄助。如今楚蠻悍然犯鄭,本侯又如何能夠坐視不理?本侯已命士伯為主將,即日領兵南下,援助鄭國!”
使者聞言頓時大喜,朝著姬據恭敬行禮:“多謝君候大恩!”
姬據笑著點了點頭,道:“好了。戰事緊急,士伯你馬上去準備一下,也好早日出兵。若是無其他事項,今日便都散了吧。”
魏相的坐位最靠近門口,所以他當然也就最先走出了大殿門口。
原本魏相想要在大殿門口這里等一下老丈人士會,但等著等著突然發現韓厥在向自己招手,于是魏相想了想,就跟著韓厥的腳步走到了旁邊一個頗為僻靜的角落。
韓厥看著魏相,目光之中露出幾分欣賞:“這一次你做得很不錯。”
魏相咦了一聲,有些疑惑的說道:“韓大夫此言何意?”
韓厥一巴掌拍在了魏相肩膀上:“都這個時候了還給老夫裝傻!”
魏相嘿嘿一笑,道:“不知韓大夫找我何事?”
韓厥道:“老夫也想加入到援鄭之戰中,你等會記得和士伯說一下。”
魏相咦了一聲,有些驚訝的看著韓厥:“這可是好事啊,外舅肯定會很高興的,大夫為何不去和外舅親自說這件事情?”
根據晉國律法的規定,作為主將,士會有權在晉國之中征調兵馬,這些兵馬既包括了公族軍,也包括了卿大夫的私軍。
但就如同周天子衰落之后沒有諸侯再會聽從天子的征調一樣,由于晉國公室的威嚴衰落,原先卿大夫們必須的義務出戰慢慢的也就變成了自愿出戰。
當然啦,這種所謂的自愿其實也是有些貓膩在里面,主要就是看主將的號召力。
就比如說當年趙盾在世的時候,只要他一聲令下,哪個晉國卿大夫敢不乖乖的“自愿”出征?
到了郤缺的年代,柳棼之戰中就有好些大夫以自愿為原則拒絕出兵。
如今士會雖然出任主將,但畢竟不是上卿,所以能有多少卿大夫愿意加入這個隊伍之中,其實也不好說。
因此韓厥帶著韓氏兵馬的加入,實際上是幫了士會的忙。
韓厥看著魏相,淡淡的說道:“老夫不要士伯欠老夫這個人情,老夫要你來欠老夫這個人情。”
魏相摸了摸下巴,還是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于是干脆就直接了當的開口道:“那個,韓厥大夫,你們韓氏之中當真沒有適齡女子了嗎?”
“沒有!”韓厥又拍了魏相一巴掌,然后走了。
魏相重新回到宮殿門口,正好看到士會和趙朔并肩而行,相談甚歡,心中頓時就是一定。
士會也看到了魏相,笑著朝魏相招手,于是魏相就走了過去。
士會指著魏相,對趙朔道:“趙孟啊,老夫這個女婿可出言之鑿鑿,說什么步兵更比車兵強呢。”
趙朔聞言不由失笑,道:“年輕人嘛,有些自信也是正常的。”
魏相看了看趙朔,確信對面這個家伙其實并沒有比自己大幾個月。
士會哈哈一笑,道:“不知趙孟對于這一次的援鄭之戰可有興趣?”
趙朔淡淡的說道:“楚王去年兵敗,想必是已經吸取了教訓,這一次恐怕是來者不善啊。”
士會笑道:“那是自然,不過若是能夠擊退楚軍,鄭國那邊的酬勞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趙朔明顯聽懂了士會的意思,笑道:“士氏和趙氏乃是六卿之中唯二的外人,原本就應該守望相助,如今士伯出兵,趙氏理當追隨!”
下一刻,三人的笑聲就傳了出去,讓不少路過的卿大夫紛紛為之側目。
中行林父坐上了馬車,一路回到了荀氏的營地之中。
智首、智罃父子和中行庚已經在大帳之中等待。
中行林父坐回自己的主位,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道:“有什么想問的,就現在問吧。”
智首第一個開口道:“兄長為何不拿下這個主將之位?”
中行庚和智罃兩人雖然礙于輩分不好開口,但不難看出兩人都是這樣的想法。
中行林父哼了一聲,道:“你以為老夫就不想主動率軍出征,讓天下諸侯知曉大晉之威,讓老夫之名傳揚海內外?事情根本就沒有這么簡單!”
“士伯、欒伯、還有趙孟,這三個人和老夫素來就不是一條心,六卿之中有三人不服指揮,三軍之中有下軍和一半的中軍不服指揮,你讓老夫怎么打這個仗?”
中行林父的一番反問讓智首啞口無言。
作為主將,軍令不行確實是一個大忌,歷史上很多場戰爭就是因此而失敗,例子不勝枚舉。
智首依舊有些不甘心,道:“可是,難道就這樣把功勞白白給了士伯?”
中行林父冷冷一笑,道:“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老夫怎么可能會為他人做嫁衣?中軍這段時間來都是庚兒和罃兒來訓練,他士伯憑什么指揮得動中軍?魏相訓練的那個下軍更是一群廢物,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先轂的上軍,還有士氏等卿、大夫的私軍。”
“士伯又沒有什么指揮大戰的經驗,反而楚王在去年兵敗后卷土重來,必然是早就已經吸取了教訓。此消彼長之下,老夫可以告訴你,這一次士伯獲得勝利的機會不超過四成!”
中行林父十分自信的下達了判斷,然后繼續道:“他士伯不是愛救鄭國嗎?那老夫就讓他去救好了。等到他失敗歸來之后,所有人就會知道老夫的一番苦心,到那個時候老夫威望自然上去,掌控大晉朝局就沒有現在這般困難了!”
中行林父這一番話說完,智首這才恍然大悟,心悅誠服的拱手道:“兄長高見,是弟無知了。”
大帳之中,荀氏兩對父子的緊張情緒漸漸消散,開始期待起晉國即將到來的那場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