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軍?
楚王這句話,直接將在場的所有楚國大臣們弄得震驚不已。
王子子反騰一下就站了起來,道:“大王,我大楚千里迢迢而來,怎么能夠就此撤軍呢?”
楚王看著一臉激昂的子反,問了一個問題:“爾能戰魏相否?”
子反愣住,隨后臉色漲紅,支吾不語。
戰魏相?那真的是五個子反都不夠一個魏相殺的。
伍參也忍不住站了起來,道:“大王,大楚眾多兵將至此,若是不戰而退,未免會讓三軍士氣受到打擊。”
楚王看著伍參,冷冷的說道:“伍參,爾能戰魏相否?”
伍參這一次卻是有了準備,道:“大王,臣雖不能戰魏相,但大楚兵馬過萬,只需一擁而上,難道那魏相還有三頭六臂不成?”
大帳之中,不少楚國卿大夫聞言點頭,顯然對伍參的話頗為贊同。
楚王哼了一聲,道:“蠢貨!爾今日難道沒有看到魏相那支長弓兵嗎?寡人問你,你準備付出多少輛戰車的傷亡突破這支長弓兵,沖到魏相面前與他對敵?既然你這般言之鑿鑿,不如就由你來負責對陣魏相,如何?”
伍參這下子也說不出話了。
楚王砰的一聲拍了桌子,讓在場的所有楚國大夫頓時噤若寒蟬。
“明日撤軍。我們去陳國!”
楚軍大營之中,開始一片兵荒馬亂。
晉軍大營之中,則到處都是喜氣洋洋。
正好是飯點,晉國士兵們三五成群,捧著碗在營地之中的某處議論紛紛,所有的議題當然都是圍繞著剛剛結束的那場戰斗。
一名士兵正在繪聲繪色的向身邊的戰友們描述著。
“嘿,你們是沒看到啊,魏相大夫和那養由基之間廝殺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戰況異常的激烈!”
“兩人你來我往足足廝殺了九九八十一個回合,那養由基畢竟年過不惑體力不支,于是便想要命那御手駕車離開。”
“誰知魏相大夫一聲大喝‘養賊休走!’,你們道如何?那養由基的御手竟被這聲喝嚇得直接丟下馬韁,養由基大夫的戰車瞬間傾覆在地,人也受了重傷。”
“魏相大夫驅車而來,手持長劍直指養由基,當下便道:‘養賊,你若是男人,便再起來和本大夫大戰一百回合!’誰知那養由基也是個剛烈性子,被魏相大夫這一激之下竟然一躍而起,手中長劍直奔魏相大夫脖頸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魏相大夫旁邊的車右和御手都被養由基那突襲給弄得傻了眼,只有魏相大夫早有準備臨危不懼,一劍對著養由基劈下。”
“接著便是……嗖一聲,養由基的頭顱直接飛起,這楚賊偷襲不成,也是當場暴斃啦!”
這名晉軍士兵繪聲繪色說到這里,周圍的其他晉軍士兵們這才長出一口氣,齊聲叫好。
但旋即,不和諧的聲音也就出現了。
“你我今日同在大營之中,為何我等沒有見到這決戰情形,你卻能親眼目睹?”
“嘿嘿,那當然是因為我悄悄的爬了營墻,在營墻上方看的。”
“哎呀呀,想不到你小子平日里口舌伶俐,今日還做下這般違反軍規之舉?看某不去稟報什長,治你的罪!”
“喂喂,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故事你也聽了,怎能如此翻臉不認人?了不起某碗里最后這塊肉也給你吃了便是!”
笑聲在校場上此起彼伏,許多晉軍士兵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魏相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之中,正在卸下衣甲,士燮就走了進來。
“我后悔了。”士燮一屁股坐在了魏相的木榻上,對著魏相說道。
魏相將剛剛卸下的鱗甲懸掛起來,信口問道:“你后悔什么了?”
士燮道:“我后悔當初沒有一口氣用五十萬買斷你這個魏氏弩。”
魏相咦了一聲,將長劍也放上了兵器架,在士燮的旁邊坐下來,一邊脫靴子一邊道:“我們夏氏不是已經和你們士氏達成了魏氏弩的交易嗎?價錢也挺公道的吧。”
“公道個屁!”士燮大怒道:“一千錢一把魏氏弩,五十萬錢才多少把?五千把而已!那還不如直接買斷了呢。”
“五千把,還而已?”魏相將靴子一扔,砰一下躺在了木榻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話真的很欠揍?”
士燮哼了一聲,道:“你今天不讓我上陣,莫非是怕我搶了你的功勞?”
“那倒還真不是,我確實是怕我的好外舅在同一天沒了女婿又沒了兒子。”
“呸呸呸,傻言無忌,傻言無忌!”
魏相有些疲倦的閉上了眼睛:“有事情就說,我真的累了。”
打仗,尤其是生死相博這種事情其實是非常耗費體力和心力的,再輕松的戰斗也是如此。
士燮的表情漸漸變的嚴肅,道:“父親讓我來問你,對后天的決戰有什么看法?”
魏相閉著眼睛沉默了幾秒,道:“沒有什么看法,我覺得我們贏定了。”
士燮怒道:“認真的!”
魏相嘆了一口氣,道:“我確實很認真。你仔細想想,咱們大晉這一次有我的夏邑之卒,又有我一手操練出來的下軍,憑什么不能贏?”
士燮雖然很想反駁魏相這番狂妄至極的言論,但是話到嘴邊,士燮突然發現還真的反駁不了。
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后,士燮道:“那后天我和你一同出戰,這一次你總不能反對了吧?”
又等了片刻,士燮有些惱怒的說道:“你怎么不說話?”
再過片刻,士燮看著呼吸極為均勻,顯然已經進入了夢想的魏相:“……”
士燮站了起來,走到了魏相的武器架面前,將上面的那把長劍拿下,然后拔劍出鞘。
這把幾個時辰前剛剛砍下養由基腦袋的長劍此刻已經被擦拭得光潔如新,沒有一絲血跡。
士燮甚至能從劍鋒的倒映中看見自己的臉龐。
士燮有些出神的看著這把長劍,良久之后突然笑了一笑,將長劍重新回鞘,又放回了武器架上。
想了想,士燮又將自己腰間的長劍也解了下來,同樣放在了武器架上。
做完這一切之后,士燮轉身離開。
士燮并沒有注意到,就在他離開之時,木榻上原本應該已經完全入睡的魏相,嘴角微不可查的扯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