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和狐朋狗友聚會時,惹怒了一個二等民的孩子,被打斷了腿,腦子似乎也被打傻了,雙目無神,醒后只會流口水。
人外娘老婆倍受打擊,隨之從女兒失蹤開始提著口氣的身體,徹底垮了,生了重病。
這一連串的發展,過于迅速,林德在中間,甚至根本無能為力,他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報,每個等級的人,依靠外表就能輕易判斷,越不似人形,就有越多的神秘力量,這是種更深入血脈的力量。
像他現在的身份,還不是最慘的,五等民因為身體羸弱、沒有任何神秘力量,才是天然的奴隸。
他這種四等民,至少還有爬上爬下的體力,水中緩緩修復一定輕傷的天賦能力,大概就是最底層的平民,好歹還不算純奴隸,再往上當然有更豐富的各種能力,但這個世界,根本沒聽過靠自身跨越階級。
硬要比喻,非常血脈術士。
你血脈夠了,睡覺都能變強,無非快慢。你基因不行,怎么努力,都是在同一等級打轉。
努力變得無關痛癢,絕望又殘酷。
并且各個等級的界限,異常鮮明,每個等級可以隨便侮辱、惡意對待下一等級,這已經是被大家默認的習俗和文化,不存在任何爭議。
像他現在的兒子,哪怕惹怒的原由很可笑,一群人說說笑笑沒有及時行禮,于是被打成傻子,也沒有任何同階級的人表示出一丁點的同情,反而認為自己沒有教導好兒子,為什么對上等民不夠恭敬。
林德的頭腦無法和整個文明對抗,林德此時的戰力,也無法和更高一等級、明確的血脈之力抗爭。
他甚至都開始懷疑,這場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噩夢的場景,到底有什么意義?
不可能是他純倒霉吧?
那如果是因為外力,這樣的事情和體驗……難道就是為了讓他體會底層的悲慘和憋屈?
可說實話,不管外形、性格、世界,林德都嚴重缺乏代入感,當整個世界都煞筆的自有邏輯的時候,他反倒對那些保持主流看法的普通人,很難有情緒。
畢竟煞筆多了,就懶得數了。
當然壓力不是說沒有,整個生活的重壓,都在林德身上,他如果不去工作,別說變傻的兒子、重病的人外娘老婆,他自己的飯菜都沒著落。
而更為悲慘的是,因為兒子得罪了二等民,雖然已經付出了在林德看來很嚴重的代價,他依然開始被原本熱心的鄰居疏遠,在附近知道他家事的地方,哪怕林德展示出超越平均水平的數學能力,也根本找不到工作。
林德不怪這些人,在這種文明環境下,就是普通人的避兇趨吉,他怎么會拿自己都不一定做得到的高道德,去要求陌生人。
這一切,換來的只是整個世界和文明的殘酷底色。
一個天生且無法更改的四等民,在這樣的情況下,似乎真的只能絕望了。
林德試著去更遠的地方找工作,隱藏姓名,哪怕薪水再低,可家里已經開始斷糧,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衡量對比,找了份賣勞力的苦力工作。
他多年生病的韌性,在這種情況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支持著他。
但依然沒有好轉,他的薪水被克扣,本來不富裕的情況更加雪上加霜,他試圖串聯同命相連的人,卻都充斥著對上一等級深入骨髓的奴性。
打吧、那也是絕對打不過。
口口聲聲、所見所聞、一切的一切,現實、環境、周邊人,都在用語言和行動,字里行間直白不遮掩的告訴他:
“認命!”
如果要認命,在最初無藥可救、只能痛苦茍延殘喘的時候,他早就自殺了。如果要認命,在有人刺殺、沒有助力的情況下,他早就躺平認宰了。
如果要認命……如果他是個認命的人……
那他早就認了!
披著病秧子的皮,當貴N代享受人生不香嗎?
認命根本不是一種選擇,頭腦清醒的人都明白,風雨覆巢下安有完卵。
這甚至和求生欲無關,而是他確信,“認命”躺平這是一種精神麻痹,可以用來在低谷鼓勵自己。但真要把這杯酒喝到心里,人生這場大醉,肯定會醉得比較痛苦,外加宿醉。
就在林德打算借刀殺人,先把克扣自己的上級黑掉的時候,他被其它苦力安利了。
“這是……神?”
他已經明白,目前所在的環境,是非常統一的一神教,所有人都信仰一個沒有具體形象,只有抽象線條符號,但據說連通血脈的神,更像種族神,其他任何神,顯然都是非官方的。
尤其苦力所描述的具體形象,非常的……像人類。
不紫,沒有尾巴,圓潤的臉部特征,有頭部毛發。
教義就更有意思了,去掉天花亂墜的創世傳說、神乎其神的奇跡偉力,最關鍵的就是——殺戮。
殺戮能獲得力量。
當然,包裝的還是很美好的,比如戰勝清除“邪惡之人”,于是獲得神的認可和力量。
聽上去正義美好,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非常明確的要求,必須是清除“邪惡之人”,不是戰勝,不是改變,就是打著清除名義的殺戮,邪惡的定義也非常寬泛,基本就是“逆我者皆邪惡”。
這能唬得住鍵盤宗教大師林德嘛。
……林德當場就慫了。
他拿著當天被克扣的薪水,第二天就換了反方向又找了份苦力工作,幸好他的要求也不高,先滿足不餓死。
然后再次碰到一系列糟糕的事情,比如差點被監工隨手抽、上等級的熊孩子找樂子等。
作為一個有著遠超本階級的知識、下得了狠手、彎得下身段、能熟練人情來往又能堅持吃苦的人,居然在苦力圈都要活不下去,林德非常懷疑,這世界的平民到底怎么活到大的。
純靠緣嗎?
又是悲慘的情況下,聽到了同樣的安利……
不是,不想吃能不能不要強按頭?
也許有人會認為,聽起來不要錢,干嘛不信一下。
可林德非常警惕,任何和信仰沾邊的嘗試,在一個有超凡力量的情況下,他都不想輕易涉及,鬼知道到底是什么神的設定,壞人也不會主動說自己是壞人,任何邪教也不可能明目張膽說自己是邪教啊,越是包裝精美,越有可能糖里加屎。
哪怕神明本身很大度、很棒棒,也不代表教徒不會謀利斂財,來個宗教贖罪券或者宗教集體行動,都夠目前的林德喝一壺了。
他就想老老實實,靠自己滿足溫飽,怎么這么難?!
林德就杠上了,他超負荷的運轉下,終于換了份稍好的工作,當店員被刁蠻客人搞掉工作,沒關系。去送信都能剛好碰到上等民狗血家事,被遷怒失去工作,沒關系。好不容易找個稍微體面點的工作,商會三天就倒閉,沒關系。終于有個賞識他的人,那人自己卻立刻被更上一等級的人當炮灰用掉……
缺衣少食、沒錢治病的情況下,老婆、兒子也死活硬挺著,好轉沒有,惡化卻也沒有,就這么硬生生的拖著,想來個喪天良減輕負擔都得自己動手,掏心掏肺不顧自己他是做不到,可讓他自己動手殺兩個病人,就為了減少一些薪水消耗,他也做不出來啊。
他的努力、能力、心機、知識等等,都抵不過命運的玩弄。
這簡直,就是一個悲慘版《楚門的世界》。
時來天地皆同力,遠去英雄不自由。
好像全世界在一起玩林德。
一邊是看起來永遠無法翻身、只能沉淪的現實地獄,一邊是見效快又似乎無害的“信我啊”,殺戮換力量——只要做一件對林德來說,并不算陌生的事,就打開了通往一切的大門……
“那就來吧,搞死我啊!”
在多次努力被天災人禍搞崩下,他的語氣變得粗魯,也沒有條件去時刻堅持禮貌的笑容和言辭,當了多年貴族,后來又當了領主的林德,去掉精致優雅的一面,磨礪著某種更粗糙更真實的方面。
人經常很難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但總會非常明白,自己不要什么。
林德不知道自己到底從各方面嘗試了多少次,他從最初的畫正細數,到后來的不再計較。
不就是各種無法控制的翻車嗎,屢敗屢戰呀,人家是墳頭蹦迪,他更進一步,在自己未來的墳墓上蹦迪。
每次被命運的巨浪掀翻,他都可以贊美自己,狗刨的越來越像一只真正的狗。并對命運的重復、這種沒有創新的劇情,豎立不屑的中指。
漸漸地,他每次嘗試的基礎開始越來越好,從一開始找到的工作越來越好,過渡到有一定儲蓄可以支持一陣子,哪怕失敗后也有本錢,可以試著抄一個異世界商品。
鄰居好像覺得時間過了,和他說話恢復了正常人的善意,偶爾可以有來有往幫個小忙,老婆兒子逐漸有錢看病。
每一步都很難,每一步都沒有明確的里程碑,回頭看的時候,一切都沒有明確的哪一天、哪個時刻、哪個事件。
沒有什么大事件拐點,沒有任何轟轟烈烈、足以傳唱的事跡,只有日復一日、慢慢漸漸,在埋頭回顧時,凄慘倒霉之余,林德的生活,在沒有任何一步登天的平凡中,變好了。
一直到某一天,他發現今天無比之順……順到,煞筆沒那么容易遇到了,大部分人有好有壞,但不再極端。安利他的人也好久沒出現了。人外娘老婆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甚至警衛隊的人,都告訴他,女兒的案子開始查,雖然起因是同一個連環殺手,殺了二等民的女兒。
這不是順利,而是,沒有那么倒霉了,像一個正常的、喜憂參半的世界,有美好的一面,也有依然糟糕的一面,但已經足夠林德感到,不可思議的幸運。
也就是在這時候。
林德仿佛失去同步一般。
眼前的景色第二次變化,絲絲點點五官覆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回歸到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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