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吏見韓浩發怒,嚇了一跳,連忙道:“尊駕息怒,小的這就去安排。”
“等等,本官與你同去。”
韓浩帶領書吏,把一百多屯田軍士叫過來,又組織了三千閑散民夫,找了個空曠之處開始挖窖。
數千人同時勞作,場面蔚為壯觀。
雖然雨水冰冷,軍士與民夫多有怨言,但是韓都尉的命令卻不敢不聽。
在山陽縣,韓浩就是能決定他們每個人命運的最高長官。
當然,名義上的最高長官是劉平,只不過這位傳說中的屯田中郎將從未露過面,他們只認識韓浩。
雨斷斷續續,挖出土后的坑里滿是泥漿,里面有積雨還要隨時擔出來,所以挖的極慢。
雨水很快就把農夫和軍士的衣服打濕了,一個個懂得嘴唇發紫,上牙碰下牙,踩在冰冷的泥漿里苦不堪言,偷偷在私底下叫罵。
誰知道平常愛民如子的韓都尉,今天他這是抽了哪門子瘋,下這么大雨還讓他們挖坑,又不知挖來有何用。
韓浩自己也站在雨里,渾身盡濕,心里暗罵劉平那缺德農書,早不給晚不給,偏偏下雨了才給,這不折騰人玩兒么?
誰知道他書中預測的霜凍準不準?
不準倒也無妨,怕就怕,萬一他蒙對了,自己要是沒按書中所述做準備,致使蔬菜受凍,導致整個南部兗州大大小小的士族吃不上菜,自己可擔不起那么大的責任。
不說別的,就那曹大公子都能手撕了自己。
雨竟然一夜未停,這三千民夫一直挖到天蒙蒙亮,上千個丈余見方,丈余見深的大坑才挖好。
韓浩感覺都快凍僵了,強打著精神命令身邊的書吏道:“傳令下去,把所有蔬菜采摘,置于此窖內。”
“什么?”書吏揉了揉耳朵,覺得韓都尉一定是瘋了。
此時已是秋天,蔬菜得過個十天半月采摘為最佳,現在就采摘,太可惜了啊。
“尊駕,這有點不妥吧?再過十天……”
“混賬,都尉是你還是老子?”韓浩粗暴打斷書吏的質疑,怒道:“本都尉豈不知該當何時采摘?”
他也一肚子火沒處發呢。
書吏嚇得縮了縮脖子,趕緊安排去了。
天亮后,整個山陽縣的流民開始冒雨采摘田里的蔬菜。
雖然并沒有完全成熟,但是對百姓們來說無所謂,反正這菜他們又吃不上。
只是冒著雨干活,大家都有怨言罷了。
有怨言歸有怨言,卻也沒人敢不從。
當今天下,也只有兗州在招徠流民屯田,他們離了此地,要想活下去,只能淪為軍中民夫,那樣父母妻兒的性命都無法保全。
一直忙活到天近黃昏,才將田里所有蔬菜采摘干凈,屯于窖內,足足將千個土窖盛滿,過上一層木板,蓋上二尺厚的土。
老天爺好像跟大家開了個玩笑,等剛剛忙完這些,夕陽竟然從云層中露了出來,金光四射。
韓浩苦笑了一下,連老天都在幫倒忙吶。
此時他已經快要累虛脫了,回到官署,脫掉濕透的衣服,躺在床上便睡了過去。
在夢里他都夢見,劉平和曹昂一左一右,厲聲沖他嘶吼:“照辦了么?照辦了么?”
他猛地驚醒,坐了起來,不由打了個寒顫,感覺身上的熱氣全都被吹散了。
此時窗紙已經發藍,而外面有人正在急切的敲門。
“尊駕,尊駕,”是書吏的聲音。
韓浩心里一驚,連忙批衣起床,這么早,敲門這么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要不然他也不敢天不亮就打擾自己。
“何事驚慌?”韓浩打開門,一陣涼風撲面,門口的書吏表情中透著古怪。
“尊駕真是神了啊,您怎么知道今夜會有霜凍?”書吏驚喜的搓著手道:“難怪您要連夜挖菜窖,蔬菜未熟便命令采摘。
彼時小的還不明白,現在看來,真是太懸了,若是差一步,昨夜這場霜凍,咱們的菜就全完了。
尊駕料事如神,小的真是服了。”
韓浩使勁揉了揉耳朵,探頭看看院中樹葉上一層厚厚的白霜,不由打了個冷顫。
一半是凍的,一半是想起劉平所著的馬屁要術,哦不,曹民要術,竟然精準的預測到了霜凍?
這太不可思議了,這位劉尊駕,難道是一位真人不露相的高人?
要不然,他如此年輕,怎么會寫下如此神奇的書。
“走,隨我去看看那菜窖里的蔬菜如何,”韓浩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帶領書吏急匆匆的趕到菜窖之處,隨意找了一處,掀開蓋子,一股潮濕且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
此時天已大亮,只見窖內的蔬菜綠油油的,絲毫無損,昨天摘下來什么樣,現在還是什么樣。
書吏徹底服氣了,沖韓浩豎起大拇指嘆道:“尊駕真是神人也,這種法子儲藏蔬菜,就算過完一冬天也不會腐爛,光這一舉,就能令尊駕傲視所有屯田官。”
此前他們沒有用窖藏蔬菜的時候,即使沒有霜凍,放上一兩個月,菜也就干了,只能選擇腌漬。
到最隆重的上元時節,即使大富之家也要面臨沒有新鮮蔬菜的尷尬。
可是這樣窖藏就不同,本身地窖中空氣濕潤,即使放到明年開春都沒問題。
書吏越是夸贊,韓浩想起當初對劉平所著書之輕視,越是感到臉紅,好像兩天前還拿劉尊駕當個小廝出身,貪圖享樂的膚淺子弟來著。
能寫出那種神書的人,怎會膚淺?他的書比那些滿篇之乎者也的書有用的多啊。
韓浩老老實實答道:“你莫要胡說,此法非我能想的出來,準確預測霜凍,并教我此窖藏之法者,乃是咱們的中郎將劉尊駕。”
“劉尊駕?可是他從來沒到過山陽縣吶,”書吏大惑不解,他們也知道,此時多了個典農中郎將,專門管他們山陽縣屯田,可是此人卻從未露過面,不免令所有人議論紛紛。
甚至有人傳言,曹使君對韓都尉不滿意,要用自己人換掉韓都尉,書吏還為此感到可惜。
他知道,韓都尉雖然脾氣不怎么好,但的確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
此時看韓都尉一臉崇拜的樣子,這是早已跟那中郎將搭上關系了,害自己白白擔心半天。
韓浩看著兗州方向道:“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也不過如此了,中郎將劉尊駕賜予我了一部神書,我也只是照做了而已。”
“神書?”書吏簡直向往至極,要是學會神書的本事,豈不成神農了?
“正是,”韓浩點點頭道:“所以說,這些功勞,盡屬劉尊駕,我可不敢冒領,我現在就去刺史府向程尊駕陳述此事。”
他走了幾步又回身吩咐道:“多收拾幾車新鮮蔬菜,派人隨我給劉尊駕、曹使君和曹大公子送去,這可是了不起的大功,咱們要替劉尊駕好好夸耀一番。”
此時,被窩里的劉平連著打了幾個噴嚏,好冷,是不是有人罵我?
接著倒頭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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