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此事再議”,等同于拒絕了,眾公卿均感覺疑惑不解。
若在以前,以孔融這等身份應當每日勸誡皇帝不要縱欲過度,將心思放到處理朝政上才是。
可是如今孔融卻主動上表,勸皇帝多選秀女入宮,多多縱欲。
沒想到的是,皇帝竟然不同意,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陛下,孔少府所言極是,”荀悅也出班躬身奏道:“延續皇室血脈不僅是陛下家事,更關乎國本,臣懇請陛下,應合《禮記》所載行周公之禮,多選秀女充入后宮,夜御九女方為正道啊。”
“臣附議!”
“臣附議!”
這時候朝堂上眾公卿全都站出來躬身勸諫,希望皇帝應把主要心思放在床笫之事上,不要再理朝政。
以前朝堂議事,即使曹操不在,有劉平參與還多多少少有些用處。
畢竟劉平在曹氏地位非比尋常,曹氏中低層官吏都清楚,他上朝所議,代表了曹操本人的意見,所以朝堂上議定的事也無人敢不從。
可是這些日子劉平與曹操雙雙出征去了,朝堂上所議內容根本無人理睬,皇帝還堅持每日上朝有什么意義?
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后宮廝混,以延續皇室子嗣。
“朕已言明,此事再議,”這時候劉協站起身來,掃視眾公卿一眼,面帶不悅的親自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眾公卿尷尬的躬著身軀,互相偷眼打量,卻沒人說話。
“退朝——”這時候有侍從拉著長音高喊了一聲。
待皇帝走后,孔融荀悅人隨同眾公卿邁步出朝堂。
“所謂食色性也,陛下為何不允我所諫言?”孔融抄著雙手,邊行邊疑惑不解的喃喃自語。
“此孔少府之誤也,”王朗在旁邊老神在在道。
“我?”孔融停下腳步,回身瞪大眼睛盯著王朗,“景興可不能亂語,我都于朝堂上表選秀,可是陛下依然不聽,此事再與我何干?”
孔融作為圣人之后,都上這等羞于啟齒的奏表,自覺已經仁至義盡了。
聽兩人議論,許多人都停住,圍了過來。
“孔少府大概忘記職責所在,”王朗捋著胡須,臉上帶著愁容的目視前方道:“天子選秀,以充后宮,此為常理不假。
可是有名號妃嬪一百二十人,侍女更需三五百人,再加上宦官侍從,整個后宮維持千人以上方才合理,那么多人吃穿用度,孔少府可曾考慮在內?
在下以為,陛下之所以不同意,其原因正在于此啊。”
“這……”
孔融不禁呆立在當場,他只想著讓皇帝選秀,卻沒考慮如何供養的問題。
按照規矩,整個后宮所有花費,包括日常開支與對妃嬪婢女的賞賜,那是皇帝的家事,都由皇帝內帑支付。
而皇帝內帑是從哪里來的呢?
按照大漢律例,其主要來源于收取田賦和年滿14歲以上成年人的人頭稅,而且還有買官加爵的打點費和鹽鐵專賣的收入。
所以歷代皇帝內帑充盈,養活上萬甚至數萬宮人都不成問題。
可是當今皇帝流離遷徙,到許都才剛剛安定下來,所有用度還都是曹操以歸還先皇賞賜的的名義供奉,手里哪有什么內帑?
而孔融作為將作少府,供應皇室用度,為皇帝充盈小金庫正是其職責之一。
“莫非陛下是因為手中沒有內帑,而拒絕選妃嬪入宮?”孔融遲疑了片刻道:“如此說來,還真是我之過失。”
“想來正是如此。”
“可是如今天下大亂,百姓民不聊生,陛下如何取稅以充盈內帑?如今皇后并無身孕,如無內帑,皇室豈非永遠無后?”
這一連串的發問,荀悅以及其他人聽了均沉吟不語。
“不過是缺錢嘛,這有何難?”邊上有個人滿不在乎的笑著道:“可以向曹司空要啊,更何況聽說曹司空將整個宛城府庫都賞賜給劉公,劉公乃朝廷九卿之一,為陛下支付后宮用度也不為過吧。”
“住口!”王朗沖那人斷然道:“你之姬妾可愿讓劉公出錢養活?”
“王公這是何意?”那人奇怪的看著王朗。
“將心比心,”王朗嘆道:“你都不愿意,可是讓劉公或者其他公卿出錢供養陛下后宮,則皇室威嚴何在?”
眾公卿紛紛點頭,任何人恐怕都不愿意看到自己妻妾由另外一個男人出錢養活,更何況是皇帝。
固然曹操有錢,劉平也有錢,可是養后宮的錢都讓他們來出,皇帝面子往哪兒擱?
眾人鄙視的眼神看著那人,把那家伙看的滿臉通紅,低著頭躲到外面去,再不敢多說話。
“哎!”孔融長嘆一聲道:“當初曹司空將許都之地劃為天子籍田,這籍田產出,除祭祀宗廟外,用以供奉皇室用度總不為過吧。”
“這話倒也沒錯,”荀悅點頭,又有些憂慮道:“可是我聽聞籍田令劉公并未對管理籍田上心吶。
聽聞曹司空任用棗祗屯田,將流民以軍事編制,設屯田司馬監視流民耕種,且按官六民四分成。
而劉公則將田地按戶分發于流民之手,任其自由耕種,按官四民六分成,如此一來,收成能有幾何?”
“我亦聽聞,棗祗選用流民皆為青壯,一縣之地要選用上萬人,可是劉公在籍田所招募流民僅有兩千戶,其所耕種之勞力不超過四千人,到時不讓籍田大片荒蕪就不錯了,如何指望其收入能供養皇室?”
“我亦聽聞過此事,”邊上的杜襲接口道:“我雖不懂農耕,但據說那棗祗乃是精于農事之人,且手下有任峻王昌這等能吏輔佐,其所耕種方略必然產出豐盈。
可陛下當初任用劉公為籍田令過于草率了,固然劉公允文允武,勞苦功高,可畢竟太過于年輕,對于農事恐怕不解吧。”
眾公卿全都低頭沉思,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
雖然都覺得劉平做籍田令不太合適,但這一季糧食即將產出,再怎么樣也只能等下一季耕種再說了,這一等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