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珪父子的影響力是有的,他們所做的文章的確也有許多人傳頌。
可是若說陳珪一篇文章就能影響許劭的月旦評,而且令榜首易主,那就有點夸張了。
若說這里面沒有背后推手,恐怕打死孔融等人也不信。
其實孔融判斷的很準確,當時劉備的確命人將陳珪那篇《權奸賦》抄錄了數百份,四方發放,這才令那篇文章有了那么大的傳播量。
“是誰在搞鬼,還用想么?”孔融冷笑了一下,橫眉瞪目道:“離不開徐州那幫人。
不管如何,老夫要親自現身,以駁斥陳老兒那狗屁不通的文章。”
這個時代的文人士子都會定期聚會的,有時在某位文士家里,有時則選在酒樓甚至青樓,為的就是討論文章以及天下大勢。
陳珪那篇文章必然是以這種方式傳播出去的。
只是參加這種集會的,多是一些中低層士子,像孔融這種頂級文士,且為九卿高官,自然不會自降身份,參加這種集會。
可是如今孔融為了給劉平正名,竟然要主動現身。
“孔少婦所言有理,”荀悅也義憤填膺道:“咱們分一分工,每人去往一個場所,咱們這么多人,難道還駁斥不了他一個陳漢瑜?
老夫就不信扭轉不過這股歪風!”
一眾人紛紛點頭,摩拳擦掌,就如同一個個將軍將要上戰場一般。
誠然,他們的對手也弱了些,這么多大佬同時出手,都有點欺負人了。
沛郡,東園,乃是一富商修建的私家園林。
其內亭臺樓榭,小橋流水,極盡奢靡。
那富商修建此園正是為了效仿當年洛陽的西園,定期邀請周邊文人士子前來飲酒宴樂,用以抬高自己的身份。
由于沛郡處在徐兗豫三州交界之處,無論許都勢力還是徐州勢力對此地均鞭長莫及。
文人士子在這里談天說地,縱論天下大勢,鮮有人管,故而此地便成了三州文士最喜歡來的地方。
這一日東園內又是高朋滿座,偌大的園子里怕不下上百士子在高談闊論。
這時候一個來自徐州的長臉馬姓士子高聲道:“諸位聽說了么?
最近許都傳來消息,那劉平已將滿朝諸公一網打盡,全部圈進于府中,這豈不正應了陳老先生那篇文章?
依在下看來,其早晚要行庚午之事。”
“馬兄此言差矣,平公子行此事自有其原因,為何爾等最近總盯著平公子不放?”
接話的鄭姓士子不過二十來歲,聽其口氣便知道他來自兗州或者豫州。
其實參加這樣的文會的士子也分地域的,每個人的發言都或多或少帶有所在州郡立場。
“真不知你們這些兗豫士子書都讀哪里去了,”馬士子嗤之以鼻道:“那劉平本來是一奴仆出身,不過碰巧辦成幾件大事便平步青云。
固然身居高位,依然改不了其放誕任氣,荒唐好色行事,你們還一口一個‘平公子’尊之。
你們讀書人氣節在哪里?”
“你這荒唐好色又從何說起?”
鄭士子不禁皺眉,固然近來劉平的所作所為惹人非議,放誕任氣還說得過去,但是從未聽說過他有過什么好色無恥之處。
“你們還不知道吧,據說那劉平將黃河岸邊遭李傕侮辱之皇室嬪妃私自納于府中,又將捉拿袁術之女俘也收入府內,如今他府內已收納上千女子供他一人yin樂,這不是荒唐好色這是什么?”
馬士子說的義正辭嚴,唾沫星子亂飛。
“一人御千女?嘖嘖,簡直太無恥了!”眾徐州士子咽口唾沫,眼睛放著光,嘴里不住的叫罵。
“這還不算,據說他攻陷宛城,還私收張繡之嬸母鄒氏,曹孟德無奈退而求其次,只能收納張繡之叔父兩位妾室,這對翁婿竟是將人家遺孀給包圓了,此事你們這些兗豫士人難道都沒聽說過么?”
曹氏地盤上的統治那是相當嚴苛的,自然沒人敢私下里議論劉平的私事,可是曹氏地盤以外的人卻無所顧忌。
這些徐州士子私底下都曾拿過糜竺的好處,此時就是刻意把這些私密之事翻出來,當做臟水潑到劉平身上。
其實許劭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把劉平從月旦評榜首的位置上拿了下來,否則那天下英才的榜首,總不能是個色中惡魔吧?
“你們……你們這是惡意中傷,”鄭士子等一幫兗豫文士氣的紛紛出言指責,但其實這些事他們也有所耳聞的,只不過在兗州豫州沒人敢說而已。
“惡意中傷?”馬士子輕蔑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兗豫文士,怡然自得道:“那不過是因為爾等消息閉塞罷,又或者膽小怕事不敢說罷了。
其實劉平是什么德行,天下人皆知。
否則陳老先生已經發文那么多天,你許都竟然沒有一人,作出一篇像樣的文章反駁,這不也是認可了陳老先生之論斷么?”
一時間,眾兗豫士子竟然無言以對。
是啊,任由陳珪那篇文章傳播這么長時間了,許都那么多文壇宿老,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聲挺曹氏,挺劉平,大概也是默認陳珪說的沒錯吧。
如今只剩他們這些底層文士叫囂又有什么用?
他們倒想寫出一篇雄文駁斥陳珪,可是名望與筆力都不夠啊。
這時候坐在角落里的一個老者突然出聲道:“誰說沒有文章駁斥陳珪老兒,老夫近來倒新作一篇,諸君看看,可入得了法眼?”
說著那老者才懷中取出一沓紙舉在手里,等著別人上前取來誦讀。
可是……沒人上前……
說到底,眼前這些都是底層士子,否則誰會來參加一個商賈舉辦的文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還不是為了混吃混喝么?
可他們大都是年輕人,莫欺少年窮,他們未來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
眼前這老者都行將就木了,也厚著老臉來蹭吃喝,其落魄可見一斑,還口出狂言作文駁斥陳珪?
一時間,周圍氣氛異常尷尬。
馬士子等人不屑的看了那老者一眼,呵呵冷笑道:“陳老先生乃天下大儒,你這老兒能讀懂其文章之意就算不凡,你還寫文章反駁,就不怕糟蹋了那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