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接連十多天,劉平一直窩在書房里著書。
畢竟現在是典農中郎將了,也不能白拿俸祿不是。
他相信自己腦中的農書能對曹操的屯田有所幫助。
這幾天連飯食都是下人送到書房,令他沒想到的是,府里的飯食竟然做的很豐盛,葷素搭配,相當可口。
按說,劉平如今已經算是州府中高級官員了,每過幾日都應去刺史官署向曹操述職,但都被他以著書為名推脫了。
刺史官署,曹操的書房里。
曹操聽到這個消息后不禁沖身邊的程昱啞然失笑:“想不到平兒竟然識字,倒很令我意外,只是,識字和著書可是兩碼事,我倒想看看他能寫出什么錦繡文章出來。”
這個年代識字的人本來就如鳳毛麟角,能著書立說的更是稀缺。
劉平也沒有對外人說寫的是什么,別人還以為他要注解經史子集,或者書寫詩賦之類的文章呢。
曹操本身文學素養不低,他也早就想寫一部書,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孟德新書,卻還沒思慮周祥,沒有動筆。
劉平這么一個小廝出身的家伙,竟然躲在書房里著起書來了,豈不令他好笑?
程昱捋著胡須笑道:“使君將那宅子賞給他,本意就是讓其好好享受,沒想到這位平少爺竟然還有此雅興,要是所著之書文字不通,恐怕連使君都要遭人笑話啊。”
“無妨,平兒高興就由他去吧,”曹操隨意道:“我豈是怕世人笑話之人?”
他崇尚法家,且并非世家大族出身,家世不值得炫耀,導致他從骨子里就看不起那些滿口高談闊論的高門子弟。
甚至自他擔任刺史以來,對那些高門多有打壓。
想來即使有人能笑話劉平,也必是那些世家子弟,他們笑就笑去唄,這也沒什么。
程昱臉上微微閃過一絲憂慮,沉吟道:“只是……使君任命平少爺為典農中郎將,手下畢竟掌管一縣之地,像他這般,恐怕連山陽縣在哪里都不知道,也著實失職了些,就恐山陽縣流民人心浮動啊。”
招徠流民屯田,是曹操區別于其他諸侯最主要的策略之一,有了軍糧才能免去后顧之憂。
程昱官職是壽張令,不過卻是兗州內政主官,所有屯田事宜都由他來負責,與鄄城荀彧并駕齊驅。
在程昱看來,劉平恐怕是所有屯田官中最為憊懶之人了。
哪個屯田官員被任命之后不是立即走訪,弄清楚手下有多少耕地,有多少青壯人口,有多少耕牛農具,做到心中有數。
劉平可好,被任命十多天了,竟然沒出過府門一步,就算能寫出錦繡文章,對于屯田又有何用?
更何況劉平又不是世家公子出身,能寫出什么文章出來?
“山陽縣有韓浩坐鎮,出不了多大亂子,”曹操擺擺手道:“平兒不去,就讓韓浩來向他述職,雖然屯田難有大功,但也不能放縱他任性自流。
雖然我沒對他的屯田抱多高期望,但也不想看他成為反面典型。
更何況家父對平兒期望頗高,他總得在手下面前露露面,即使做做樣子,將來產下糧食也好給他敘功不是。”
“諾!”程昱感到一陣牙疼,這不就是讓劉平躺著升官么?
這日午后,劉平在書房里,感覺將自己腦中所記,關于農事篇已經寫得差不多了。
突然有下人來報,曹大公子來訪。
劉平說了聲請之后,就聽見院子里傳來曹昂爽朗的笑聲:“賢弟,這幾日愚兄等你去習練騎射,聽說你倒在家里著起書來了?”
上次的功勞,曹昂不止得到了父親的重賞,而且兵將們領取到拖欠的餉酬后,聽說這些錢都是他曹大公子奪回來的,軍中上上下下對曹昂頗為欽佩和感激,令曹昂大為受用。
他自然對劉平甚是感恩,更有交好之意。
劉平趕忙把曹昂迎進書房,卻見他身后還躲著一個十三四歲少年。
那少年唇紅齒白,容貌俊秀,自有一股輕靈之氣,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女孩兒穿了男裝。
曹昂沖劉平眨了眨眼睛,又偷偷擺擺手,示意劉平不要當面拆穿。
那女孩兒學著男子的樣子,沖劉平作揖,刻意壓低嗓音道:“這位便是劉平兄長了吧?小弟曹節,這廂有禮了。”
曹節?
劉平心中思忖,難道這便是曹操的女兒曹節,大漢王朝最后一任皇后?
看來這丫頭是屬于自嗨型的,她這打扮,恐怕也就她自己認為別人都看不出來。
“在下便是劉平,大哥,賢弟,里面請。”
劉平連忙順著曹節的話還禮,將兄妹二人讓進書房。
立即有侍女進來奉茶。
曹昂隨意翻了翻劉平所著書簡,顯然沒什么興趣,笑著道:“父親將此宅賜予賢弟,就是要讓賢弟好好享受的,賢弟怎么倒在此著起書來了?豈不白白浪費這么好的宅子,養那么多歌舞姬有什么用?
你可知道,節兒對這所宅子可是垂涎已久了。”
“大哥,你胡說,哪兒有?”曹節一放松,女兒態便顯露出來了。
劉平不知道,他現在住的這所宅子乃是兗州第一名宅,所養的歌舞姬也是整個州府一流的,即使曹節這個深閨少女也久有耳聞,早就想來觀賞。
只不過丁夫人對她們這些子女管的極嚴,她平常鮮有機會外出。
如今曹嵩來了,曹節纏著大父撒嬌,說要到劉平府邸看歌舞,曹嵩倒也放心,便答應了。
曹嵩答應,丁夫人也不好多說什么,曹嵩雖然對內宅不怎么管,但是畢竟是曹家輩分最高之人,她這做新婦的也不敢駁公公的面子。
“賢弟,別著你的書了,你文章寫得再好,還能比得過四弟?”曹昂笑著道:“我跟節兒可都是沖你府里的歌舞姬來的,你趕緊安排吧。”
他口中的四弟,便是“天下文人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斗”的曹植曹子建,劉平哪敢跟那位大神比文章?
更何況劉平著的是農書,跟曹植的詩賦不是一個類型。
“大哥吩咐,敢不奉命?”劉平笑著,將管家招進來安排。
老管家欣喜應命,劉平這一府之主住進來十幾天了,對那歌舞姬不聞不問,這可太不像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
以至于下人們私底下都在議論,這位新主會不會喜歡的取向有問題。
管家聽到后,對私議之人全都做了處罰,但是他自己心里也不免存有疑惑。
今日聽到劉平命他安排歌舞,管家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欣然前去安排。
花園之間的草地上擺上幾張矮桌,鋪上毯子,劉平三人席地而坐。
有侍女過來端上水酒。
雖已是深秋,但陽光極好,曬得人暖洋洋的。
又有幾名樂師在旁邊坐下,有人撫琴,有人吹笙,有人吹簫。
兩名身著盛裝的紅衣少女在他面前翩翩起舞,邊舞邊唱:“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歌聲清脆婉轉,遏云繞梁。
劉平喝一口水酒,深吸一口花草脂粉的芬芳之氣,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同時達到一種新的愉悅。
他不禁暗嘆,除了坐的不太舒服外,這古人未免也太會享受了吧。
這明明是個民不聊生的亂世啊。
他們在花園欣賞歌舞,府邸門前卻來了一輛馬車,從馬車上跳下一個農漢模樣的中年人,沖守門的家丁道:“勞煩通傳一下,就說下官山陽縣典農都尉韓浩,求見劉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