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看守的軍兵看他們如此盡心盡力勞作,果然放松了警惕,看守不再那么嚴了。
白奇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在地里裝模作樣“勞作”一天,直到太陽落山才回到給他分的茅草小院。
“快,收拾東西,今夜就走,”白奇急匆匆的跟妻子說道。
“這么急?”白氏這些天過得很安穩,甚至產生了一絲恍惚,若是這樣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今夜必須得走,”白奇道:“地里都已經翻松,再拖下去必須種下糧食,若是不種必然會被懷疑。
若是種下了,到時這些糧食一粒也帶不走。”
“可是……小丫病了啊,”白氏遲疑的回身看了一下茅草屋。
白奇皺了皺眉,“早上不是還沒事,怎么這會兒就病了?”
他急匆匆的來到里屋,只見土炕上躺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兒小丫,本來整天活蹦亂跳的,此時卻是小臉緋紅,昏睡不醒。
白奇走上前,用手一摸小女兒的額頭,趕緊把手縮回來,熱的燙手。
“怎么會這樣?病的真不是時候,”白奇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決然道:“沒辦法,抱著也得走。
你去把韓老三叫來,我跟他商量商量,愿不愿意一起走。”
他們那村子里有唯一的外姓人,就是姓韓的這一家。
韓氏作為一個外來戶,能在白姓村子里立足,靠的是他家祖傳郎中,據說祖上還做過漢室御醫。
畢竟誰還沒個頭疼腦熱的,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醫者。
所以韓家雖然人丁不怎么旺,但是在村子里卻很受尊敬。
白奇本來只想帶著他白氏宗族的人一起走,可是小丫驟然病倒提醒了他,這長途遷徙,若不帶著醫者,萬一病倒了,只能是死。
不多時,身材矮小而精瘦的韓老三匆匆走了進來。
白奇將要連夜脫逃的想法跟他說了,韓老三自然舉雙手贊成。
他眼睛放著光,得意的道:“當初白兄主動簽約,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所以當時沒含糊,也簽約了。”
“嗯,既然如此,咱們就一起走,”白奇把小女兒抱過來道:“另外,韓兄弟你幫我看看小丫,突然病的這么厲害。”
韓老三上前摸了摸小丫額頭,又把了把脈,道:“不防事,不過是熱傷風罷了,路上我給他服幾味草藥就好。”
“那好,咱們各自準備,東西帶的越少越好,能不帶的就不帶,要不然動靜太大,咱們一個也跑不了。”
白奇叮囑了一句。
到了夜半時分,彎月如勾,并不明亮。
整個白氏宗族足足有兩千多人,悄無聲息的聚集在一塊空場上。
這是關乎每一個人性命的事,白家人還從來沒這么齊心過,沒人敢走漏半點風聲。
畢竟想起當初被強行從山中驅逐出來,現在還有些膽寒。
白奇左手抱著昏昏沉沉的小丫,右手一揮,整個逃難的隊伍便出發了。
這年代,逃難遷徙是要命的事,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逃難的路上,但是他們依然決絕的奔赴向往中的“蜀地”,似乎蜀地便是人間樂土,到了那里就能吃吧穿暖了。
白奇之所以能服眾,其中重要的一方面是他曾經走過南闖過北,熟悉各處路徑,要不然這些鄉親連蜀地在哪個方位都不知道。
大家是輕裝簡從,天亮的時候居然走出了三十多里地。
白奇讓大家停在路邊休息。
眾人圍在他身邊蹲下,有個青年道:“七叔,咱們走了這么久,離蜀地還有多遠吶?”
“這才走了多少路?”白奇沒好氣的道:“按照這個速度,再走七八天也不過到漢中,穿過漢中才能進入蜀地。”
“啊?”那青年張大嘴巴,“要是咱們跑了,被軍兵發現,他們派人來追怎么辦呢?”
“放心吧,從長安到漢中有好幾條路,我帶領大家走的這條,極為偏僻,鮮為人知,他們絕找不到。”
眾人聽了這才放下心,只要追兵追不到,他們慢慢走便是。
“韓兄弟,你快來給小丫開藥,”白奇摸了摸懷中小女兒的額頭,依然燙手。
韓老三過來,又診了診脈,然后道:“白兄放心,不過是普通熱傷風,我這就去配藥。”
第二天午時,劉平接到稟報,整個莊子的人逃的一個不剩。
劉平當即大怒,下令賞那看守的百夫長八十軍棍,差點兒沒活活打死。
接著便派出數路軍兵去追,這幫刁民也太可氣了,自從把他們帶到長安,不止沒給他產出一粒糧食,倒浪費了不少糧食。
好心跟他們簽下合約,相當于白送給他們土地,結果這幫人假意應允,卻暗地里逃走,而且臨走還把的種子給拐跑了。
簡直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他劉大王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
可是,派出了數路軍兵,隔天全都回來了,都說追出去近百里,沒有發現那幫人。
整個村落的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主公,是否派人繼續追?”王府的書房里,張遼躬身問道。
“自然要追,”劉平眉毛挑了挑,冷聲道:“讓一幫刁民給耍了,我咽不下這口氣,再說,他們逃到哪里能比在這里條件優厚?”
“可是,該往哪處追?各處路徑都追過了啊。”
“當今天下,百姓心中所謂樂土,一為荊襄,一為蜀地,”劉平道:“這幫刁民之中應當有明白人,去往荊襄必須出潼關,他們那么多人,拖家帶口,絕對不可能通過軍兵把守的關隘。
剩下的,只有去往蜀地。”
“可是,派出去的軍兵也有往蜀地追趕的,并未追到他們。”
“無妨,他們想要入蜀,必須經過漢中,給徐晃傳令,令他務必沿路設防,攔下那幫人。”
當初劉平曾派徐晃率領一千軍兵,駐守在漢中與關中交界處,以防備張魯前來偷襲。
如今張魯沒來,倒正好攔擊那幫百姓。
“諾!”張遼轉身準備去傳令。
“等等!”劉平想了想又道:“不可傷害他們,要讓他們活著,歸還吃了本王的粟米。”
“翻過前面那座山就是漢中了,那是張使君的地盤,咱們再也不用擔心后面追兵了。”
白奇滿臉愁云,懷中抱著依然昏迷不醒的小丫,回身看了一眼身邊東倒西歪的族眾。
這些天不知為何,竟然有三分之二染上了熱傷風,頭痛發熱者過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