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蘇州還是很冷的,一陣寒風從街道那邊吹了過來,通過窗簾鉆到馬車里來了。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皮埃羅不由地縮了縮脖子,緊了緊身上的呢子大衣,然后又將衣角往屁股下方收了收,生怕這件大衣被馬車座椅上的木條給掛到了。
他非常喜歡這件關東出產的羊絨呢子大衣。首先保暖,其次穿著好看又精神。其余的棉衣等衣物,穿在身上,要不就是像把家里所有的布都披在了身上,要不就是包成了一個球。唯獨穿著這呢子大衣,筆挺爽朗,如青松翠柏,在這寒冷的冬天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自從利豐社的小老板薛先生給了這么一件呢子大衣,皮埃羅若獲珍寶,天天打理得油光筆挺,然后在同伴們面前炫耀。
不過似乎在這個神秘的東方大國,穿這呢子大衣的人不多,除了軍人、水手等,大部分官民們都寧愿穿著傳統的棉襖和棉袍,或者更顯尊貴身份的皮草。
“皮埃羅,”正當他走神的時候,旁邊坐著的神父嚴肅地開口了,他四十多歲,頭發花白,臉色黝黑,但氣色很好。坐在那里,腰桿筆直的。
“尊敬的神父大人,請你吩咐。”皮埃羅連忙開口道。這位胡斯托神父可是他現在的大金主,自然要奉承著來。
“聽說我們要見的這位官員是這個地方最有權勢的,你做好準備了嗎?”
“回神父大人的話,我做好了萬全準備。我打聽過這位官員的歷史,他非常的年輕,曾經在三年前這個國家最高等級的學術考試中,獲得了第一名的成績,然后去了南邊的兩浙,做了巡察官。中間他率領軍隊,把兩浙最兇殘的海賊給剿滅了。今年年初,浙西數十萬異端生亂,又是他帶著人剿滅的。”
“哦,上帝,我在番禺聽大家說起過。數十萬人的叛亂,他居然只帶了三萬人,花了不過半年的時間就平定下去了,真是一位偉大的將領。”
“是的神父大人,而且這位官員本身就出自這個國家一個著名的將軍家族,他們家的傳統勢力在關東。”
“既然是出自大貴族,那么肯定是一位優雅的上等人。貴族最注重禮儀,皮埃羅,到時候千萬不要失禮了。”
“放心吧神父,我已經找人打聽過他們的禮儀,到時你跟著我做就好了。”
“皮埃羅,真的不用跪拜嗎?”
“不用的神父,只需要彎腰作揖就好。跪拜只有普通平民見他們的皇帝陛下時才需要這樣。”
“哦,那就好。作為神職人員,我們只能跪拜上帝。”
皮埃羅只是撇了撇嘴,沒有做聲。
馬車很快到了目的地,皮埃羅扶著胡斯托神父下了馬車,只見利豐社的薛先生已經下了車,正在那里等著。
看過去,應該是一座園子的大門,門口左右站了十幾位軍人,穿著輕甲,配著腰刀,手持著長矛,站在那里紋絲不動,就像一根根木頭和石柱子。
看到那位薛先生通報了一聲,然后出來了一個人,跟薛先生笑著說了幾句,又看了看這邊,然后帶著三人進去了。
一進到大門,見識多的皮埃羅還不驚訝,胡斯托神父卻是滿臉詫異。這個前院子很寬敞,也修的極為精致。雖然很多地方和細節他看不懂,但藝術和美感是相通的。胡斯托神父看得出,這個院子每一處都用心修葺過,無論站在哪里,用什么角度去看,都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不記得進了幾重門,皮埃羅和胡斯托跟在薛先生和另外那人后面,終于來到一間裝著玻璃,明亮通透的房間里。
“薛三郎,辛苦了,這么冷的天還要你跑一趟。”穿著一身道袍的劉玄出來相迎,他笑著跟薛蝌客氣了幾句,又把目光投向了皮埃羅和胡斯托。
不得不說,只要長得高,穿呢子大衣就是顯得帥,以后軍中可以大力推廣這種大衣,穿上去后這精氣神,感覺就不同,自己看著也順眼些。
這個神父,戴著一頂四角帽,穿著黑色的教士服,聽說是來自西班牙,那肯定是天主教的教士了。
劉玄在打量著兩人,胡斯托神父卻臉色有些不好看。他在番禺待了半年,曾經苦心研究過本土的“競爭對手”。剛才他詫異地發現,眼前這位官員除了出乎意料的年輕之外,穿的衣服似乎跟他最大的本土競爭對手,道士穿的有些像,只是更世俗和華貴些。
或許只是人家的一種習俗呢,胡斯托神父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但他還是學著皮埃羅的樣子,向劉玄彎腰作揖。
“我叫皮埃羅,是一位水手,這位是胡斯托神父,來自佛郎機國。”皮埃羅用有些怪異生硬的口音說道。
“遠來是客,請進。”劉玄笑著說道,將三人引到了溫暖的室內。
分坐下后,劉玄開口問道:“你叫皮埃羅,是哪國人?”
隨即又補充道:“威尼斯、佛羅倫薩、熱那亞還是米蘭?”
皮埃羅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很快從劉玄這些名字的發音里琢磨出來,驚喜道:“大人,你怎么知道這些地方的?”
“我也是聽人說起過。”劉玄隨意地笑了笑。
“哦,上帝,太神奇了,我來自佛羅倫薩。”
“佛羅倫薩?現在它的統治者還是美第奇家族嗎?”
“上帝,大人你連美第奇家族也知道?是的,他們繼續統治著我的家鄉。”皮埃羅說不出的激動,說話都結巴了。
胡斯托神父卻在旁邊著急了,皮埃羅一驚一乍的,讓他很是疑惑,可是兩人談了什么,為什么我一個字都聽不懂,我可是能跟上帝對話的人,真是急死我了。
看到神父猴急猴腦的樣子,劉玄便轉問起神父的情況來。原來這位胡斯托神父二十歲在西班牙塞維利亞附近的一所神學院畢業后,就出來浪。先是去了古巴、墨西哥城,在那里待了十來年。回國述了次職,升官加爵,除了得到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一世和大主教的接見褒獎之外,居然還得到了教皇克萊門特七世的書面表揚。
胡斯托神父便跟打了雞血,又一次出海,要把主的榮耀傳播得更遠。他帶了二十一位學生和助手,跟著西班牙東方航線的一支船隊,先到了西非。結果發現跟這些跟原始人一樣的土著實在太難溝通,要想傳教,還得先教他們識字,帶他們進入到初級文明中。胡斯托沒有這個耐心,于是又一次上船。這次他跟著船隊,沿著達·伽馬航線,一直狂奔到了天竺。
到了這里后,他發現自己的競爭對手太多了。包括天竺本地的各色各樣的神靈,還有其他的傳教士。志向遠大的胡斯托神父干脆直奔極少有傳教士過去的神秘東方古國。于是他帶著活下來的十六位學生和助手,經過星瞻州的德光城來到了番禺。
在那里待了幾個月,胡斯托神父發現當地官民對萬里之外的洋和尚那套根本不感興趣,而且也得知這里屬于這個古老大國的偏遠地區。胡斯托有自己的想法,根據他在新大陸、西非和天竺傳教的經驗,在偏遠地區傳教,影響力太小,傳幾十年都可能只是在某一個地方傳來傳去。但要是去了繁華地區,那影響力就大了。
京師暫時不敢去,胡斯托決定先到這個國家最富庶的地方,南直隸去。剛好一艘葡萄牙商人的船只要北上去采辦最近大火的棉布,就把他們一行人帶到了松江州上海港,并介紹給了他認識的利豐社小老板,薛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