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事?”賈璉知道賈府的榮華富貴有一半靠著宮里的德貴妃,聽到說宮里出大事,心里不由一驚,千萬不要牽涉到這一位。
“回二爺,今兒是御門聽政的日子,文武百官們早早地就進了東華門,在太和門外面候著等宣。可過了時辰,宮里就是不叫上朝,最后是吳都監匆匆跑了出來,說圣上身體有恙,今兒罷朝。一時間議論紛紛。”
賈璉和李公亮一聽,眼睛里都露出駭然的神情。當今圣上是最勤政不過的,甚至有批復奏章不留過夜的規矩。御門聽政、御前會議,從來沒有耽擱過一次的。這次卻突然說不上朝了,還是御門聽政這三日一次的大朝會,這就十分地反常了。
“你可打聽出什么來?”
“回二爺,小的只是打聽到,昨個太醫院忙亂了一天一夜,然后侍衛司的兵馬連夜圍了廣安王府,不,應該是莒國公府。然后幾位宰輔閣老和軍相們都被宣進了宮,這會還沒有出來。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那京營、五城兵馬司和西山、新三營有什么異常?”李公亮在旁邊問了一句。
“回李爺的話,沒有。除了議論紛紛,街面上風平浪靜的,各軍營也是穩穩當當的。小的往府里趕時,還遇到兩撥五城兵馬司的巡兵,跟平日里一樣。”
“那除了閣老和軍相被召進宮,還有誰進宮了?”
“聽說廣平郡王、吳國公聽說圣上有恙,都連忙遞了帖子進去,求御前請安。宮里回了話,說是讓候著待宣。”
聽到這里,李公亮不做聲了,賈璉又問了幾句,見問不出什么來,便揮手叫他下去,自去領幾吊賞錢。
“璉二爺,不必擔心。圣上只是身子有恙,并無大礙,還沒有到那一步。”
賈璉聽到這里,終于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去年冬天仁廟先皇才駕崩,這當口可不能出什么事。”
“是啊,誰也不想這當口出事。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息。我還要去打聽下到底是什么情況,先告辭了。”
“慢走,我送送重明兄。”
李公亮回到住處,立即找人打探,很快就知道些事情細末。
前天夜里,懷孕六七個月的田妃突然血崩,叫了太醫進去看,束手無策,慌亂了半夜,到昨天早上,肚子里孩子沒保住,田妃也只剩半口氣在那里吊著。
聞訊的隆慶帝大怒,叫人細察。結果什么都沒有查出。田妃吃的用的,都是再三檢查過,身邊用的人也是她的心腹親信。又來回檢查了每日保胎藥的藥渣,并無差池。
那不行,必須要查出個結果來,否則的話誰也交不了差。最后司內苑局在咸福宮后面的院子一角發現有新土跡象。刨開一看,原來是一個泥塑的草人,上面貼著符,肚子上插著鋼針。
邪法做祟!吳寶象嚇得不輕,連忙一面繼續勘查作祟的人,一面把這邪物送到自然觀。老神仙一見就說是極為邪惡的一種魘祟。
司內苑局把咸福宮上下宮女內侍一一審過,得知那里很少有人去,除了直殿監負責灑掃的雜役內侍,沒有外人去。
把直殿監負責咸福宮的雜役內侍們抓過來一問,很快就找出可疑之人,兩個小黃門。這個時候也沒有什么客氣講了,只管上刑具,沒半個時辰其中一個小黃門便招了。說這玩意是莒國公給他的,許了兩千兩銀子,叫他埋在咸福宮指定位置里。
小黃門猶豫了幾天,實在窮瘋了,貪圖重賞,便做下這死罪。
隆慶帝聽了回稟,當場暴怒,傳旨給侍衛司,將莒國公一家老小,悉數解送到宗正府里看押,拷問罪行。
莒國公當然是死活不承認這事,這邊還沒問出什么來,侍衛司在莒國公府隱蔽處搜出十幾個泥塑的草人。有的頭戴腦箍,有的胸穿釘子,有的項上拴著鎖子,每個背后都貼有名字。聽說宰輔閣老、以及劉四郎、廣平郡王吳國公等“仇家”都有幸名列其中。但是最讓一干人等心驚膽戰的是其中一個草人身穿赭黃袞袍,正寫著隆慶帝的名諱。
隆慶帝聽了回稟,又看了證物,當場吐血暈死過去,直到天明才悠悠醒過來。太醫們看過之后,說是氣急攻心,肝火傷木,并無大礙,只是需要調養,所以才匆匆散了今兒的御門聽政。
一時間朝野議論紛紛。
“想不到莒國公這般膽大妄為?”徐文禎搖頭嘆息道。他去兩浙沾了份軍功,便回到翰林院任秘書郎。
“他身為慈孝端仁皇后所生的皇長子,算起是嫡長子,所以義理派那些老先生才擁戴了他。只是此人品行不端,惡劣之名滿朝皆知。后來又牽涉到西山謀逆案,儲君之位已經無望。絕望之下便橫下心來行此大不忠不孝之惡事。”中書省宣贊舍人李桂芳猜測道。
“再如何他也不該如此大逆不道!”虞文彬惱怒地說道。他觀政之后,轉遷為京兆府武清縣知縣,這幾日正好奉公晉府,來京師辦事。
三人說了幾句,都把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無語的李公亮。
“重明,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此隱秘的謀逆大案,居然半天一夜就給查得明明白白。這查案能力,就是神目御史劉四郎也要干拜下風。”
“重明,你是說有人在其中做局?”徐文禎驚問道。
李桂芳遲疑了一下說道:“聽說此案全由司內苑局辦理,難道吳都監牽涉其中?不應該,他是圣上最信任之人,怎么可能做出這事?”
“只要有人在前面引導就好了,自然就能順著查出來。”虞文彬眉頭一挑說道,“如此說來,是有人把證據都準備好了,引著司內苑局查到莒國公身上。能在宮里有這么大能耐,只有皇太后和皇貴妃。”
“皇太后雖然是宮中第一人,但她早幾年就跟先皇移居內北苑,紫禁城里那些人手只怕早就消除干凈了。”徐文禎搖著頭道。
“皇貴妃?”李桂芳沉吟著說道,“想不到居然是她。不過我總覺得差些什么。”
“應該是有人在外面配合著她,只是這個人會是誰呢?忠順、忠廉還是廣平?”李公亮接著說道。
“除了這個外應,我覺得皇貴妃在宮里還差些火候。紫禁城里的幾位內相,都不是省油的燈,宮里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他們的耳目,而皇貴妃未必能拿得住他們。”
“此言有理。如此推斷,此案迷霧重重,非常蹊蹺啊。”
眾人嘆息一番,不敢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