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嗣過慮了,經過今日半山堂一番爭論,想必楊相知道殿下盯上了董閣老。如果我們不動手,那邊反倒會疑神疑鬼,到處防備。我們在董閣老兒子上下功夫,那邊反倒被我們吸引過去了。”
李公亮不在意地說道。
“重明有一點說的對,楊師應該知道我盯上董惜文了,不管做不做,都知道我會出手。先給他們熱熱身也好。”
這件事說完,劉玄轉向孫傳嗣:“傳嗣,我準備調你去刑部。”
“殿下叫我去哪,我就去那。”
“我就知道傳嗣會是這句話。我跟你說說情況。我跟韋正孝通過氣了,三年后要援征伊爾利汗國,所以明年他會回轉安西做準備。刑部尚書一職,我跟周師叔、丘世伯商議過,調胡伯恩進京入閣。你先進刑部,是有一件重要的是要你辦。”
“請殿下吩咐。”
“我準備把天下武力分成三塊,常備,守備和警備。警備這塊成立警政總署,歸刑部。分巡警、偵緝、戶政、水警、內務等警種。地方各省、州、縣皆設警察署,即受地方管轄,又受上一層警署監察指導。”
孫傳嗣靜靜地聽著。
“警察機構設置,第一步完善省、州、縣三級警署機構。第二步是下沉到鄉鎮,要分設巡警所、分署等下派機構。還有開設警政學堂,培養專門人才。事情多,任務重,傳嗣,你要做好準備。”
孫傳嗣扳著臉,冷靜地答道:“請殿下放心,屬下全力以赴!”
“嗯,那好。這一疊是我對于警政機構建立、運作和管理的想法,你好好看看,慢慢琢磨。其它的不著急,先去西山占塊地,以講讀班的名義先把警政學堂搭起來。再從各地調有經驗的仵作、破案能人、刑房老書辦等人上來,當講讀老師,再讓他們把各自的經驗整理成文字,好生總結,找出規律和辦法來,好傳授給學生們。”
孫傳嗣都一一記在心里,又問了一些問題。
正談著,有下人在門外稟告道:“殿下,杜閣老前來拜訪。”
李公亮和孫傳嗣連忙起身告辭。
“也好,該談的我們都談得差不多了,你們先回去準備吧。”
劉玄來到二進門,拱手道:“杜閣老,冰葡萄酒給你準備好了,還有幾個下酒菜,就等你大駕光臨。”
跟著林受用后面的杜云霖哈哈大笑道:“殿下,臣下冒昧打擾,還望恕罪。臣下知道殿下府上不缺什么,只帶了廣運酒樓的兩只燒雞。只有他們家做的滄州燒雞,味道最正。”
“哈哈,既然杜閣老這么說,那肯定錯不了。家鄉的味道,只有家鄉人才能品味得出是否正宗。”
劉玄示意林受用接過那兩只燒雞,再轉到下人手里,自有人去試毒、加熱。
“杜閣老,請坐!”
“謝過殿下!”
宴席設在一座亭子里,劉玄引著杜云霖坐下。兩人寒噓了幾句,又喝了幾杯白山冰葡萄酒,便轉到正題上。
“臣下一心想著為朝廷增稅理財,自詡理財之學,滿天下也是屈指可數。今日聽了殿下一番高論,才知道臣下是坐井觀天。”
“杜閣老謙虛了。朝廷以經書策義取才,數百年來大家都盯著經書史書,頂多讀讀幾本啟蒙的算學書,能把考試應付過去就行了。理財一學,沒人關注。杜閣老能學到這個地步,已是不易。”
“殿下,臣下冒昧問一句。聞煙溪先生雖是學問大儒、經濟大家,但理財并不精通,殿下是如何學得這些才識的?”
“哈哈,紫薇閣里有許多神武帝留下的遺寶,大多人只關心其中一部分,大部分都被束之高閣。我八歲時,就開始請人將紫薇閣里神武寶錄抄錄了一份。抄了四年,學了十年,到現在還沒學完。有些是學到的,有些是學著學著自己明悟到的。”
“殿下不愧是神武帝苗裔,全天下人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殿下卻是想到了,從遺寶中學到神武帝真傳,天縱英才也不過如此。”
聽了這些話,劉玄眼睛微微一瞇,緩緩說道:“本王讀史書,發現歷朝歷代所謂的理財變法大臣,一般有兩種手段,一是節流一是開源。節流不說了,開源大多數都是斂財。他們為君王收聚天下財貨,以供使用。最后民聲鼎沸,君王殺了這些人以安天下。真是可悲可嘆啊。”
“開源做得最均衡的前秦商君,最后也是因為侵犯了貴族們的利益,被誣陷車裂。秦王用商君的血安撫了貴族的怨恨,使得商君的變法繼續延續。商君也算死得其所了。”
杜云霖默默地聽著,他也熟讀史書的人,知道劉玄話里的意思。要是正常情況下,杜云霖幫隆慶帝緩解了朝廷財政危機,使得國庫充裕,最后的結果極大可能是由于被侵犯利益的權貴們反撲,隆慶帝把他推出去,以平民憤,然后大家相安無事,繼續下一回的盛世、衰窘、變法的輪回。
誰知道現在換了天地,做主的是劉玄。
剛才一席話,已經清晰無誤地表明,這一位比隆慶帝要懂理財度支等事。而且他已經琢磨出一種“造血”的方法,可以真正在不斂財的情況下開源,也能讓杜云霖不再重蹈歷史上的前車之轍。只是有所得,必要有所付出。劉玄需要什么,杜云霖心知肚明。
“殿下,臣下對造血一說頗感興趣,還請殿下教我。”
劉玄點了點頭。這等大事,不可能跟自己隨便聊幾句就改了立場,只要他愿意跟自己溝通交流,總有機會達成共識。
“其實本王這造血之說,無非就是朝廷鼓勵各種工商舉措,以裁判身份確保這些工商之舉能夠公平、公正和通暢地進行下去。太平無事,朝廷度支足夠時,不斂財不橫征,藏富于民;到了危機之時,度支暴增,朝廷通過借貸、增稅、國債、錢幣等各種手段,把財富從民間借調出來,用于解決危機。”
“其實歷朝歷代,君王和大臣們過于把目光集中在田地產出上,一有風吹草動,就拼命在田地上壓榨。可是田地產出,才是真正有定數,靠天吃飯。一味壓榨,早晚會出亂子的。所以必須把目光放在工、商、財這三方面。”
“工商財?”
“工就是工匠工廠,商就是商號船隊,財,則是銀行錢莊。”
“銀行,臣下倒是聽說富國銀行這些年大興其道。錢莊,想必就是前周發行交子、飛子的錢柜字號吧。自前周偏安、末年民亂,交子飛子濫發無度,變成廢紙。太祖皇帝立朝后就禁止發行了。”
“是啊,禁止發行,連以前發行的數以億計的飛子也悉數作廢了,朝廷和地方用飛子抵買的貨品和債務,也被一并作廢。他們解脫了,苦的卻是百姓們,生生吃下了這份苦果。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杜云霖也苦笑著搖搖頭。這話只有漢王殿下能說,旁人說了,怕是要被人彈劾為心懷妄意。
“杜閣老,本王這些想法,已經在兩浙、南直隸試行過一段時間,頗有成效,準備進行下一步推進。過些日子,本王二哥要從江南回來,匯報前段時間的總結,屆時杜閣老可以過來聽一聽,大家好好討論一番,再在嶺東、兩湖和直隸試一試。”
杜云霖遲疑了一會,最后緩緩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