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陽透過東邊的窗戶透進來,在茶桌上晃了一下,晃得劉玄眼睛瞇了一下。只是稍微地停頓,他繼續在那里泡茶。
茶桌上有一個炭爐子,小火正旺著呢,上面架著一把小銅壺,壺嘴那里正絲絲地冒著水汽。高高的壺把立在上面,上面有一個木護手。
在旁邊有一張紫檀木打造的茶盤,擺著一個不大的宜興窯玉麟款紫砂覆斗式壺,一個汝窯青瓷纏葉蔓枝的茶瓶,八個茶白地藍花底平口闊茶杯。茶盤旁邊放在一罐茶葉,擺著一把竹夾子,一把茶匙,還有一塊棉布。
一個行走拎著一個大水壺過來了。
“殿下,水開了。”
“加在這銅壺里。”
“好咧。”
“剩下的放在旁邊,你繼續去燒水。”
“是。”
等行走下去后,半山堂西廳里只剩下劉玄一個人,他坐在那里,半合著眼睛,看著對面的玻璃窗戶。這半山堂名字不好,必須改名,該什么名呢?紫光閣,和氣堂,還是劍氣沖霄堂?不過這西邊的院子里,倒是可以種幾株海棠花,說不定這西堂就會改成西花廳了。
正想著,楊慎一進來,一掀開門簾子,看到了劉玄,微微愣了下。
“恩師早!”
“哈哈,今兒四郎更早!”楊慎一哈哈哈一笑,走到最里面的位置上。
很快董惜文、韋正孝、杜云霖和周天霞陸續都來了,大家互相打著招呼,寒噓了幾句,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準備開個晨會。
“丘相怎么沒來?”楊慎一掃了一眼問道。
“我在東華門遇到丘相,說是去都察院有些事,前后腳就來。”周天霞答道。
“那我們先開會吧,待會我單獨跟丘相細說。先說說昨天的事,三省的兵馬已經合圍番禺,老呂的安撫使司已經進駐肇慶了,北洋水師一支已經封鎖的珠江口,這廣南的亂事已經眼見著要平息。這奏折已經遞到西苑去了,我剛瞄了一眼,已經批紅了。”
“北洋水師何制軍、劉署軍聯袂上奏,要求重整南海艦隊,借此機會組建南洋水師。還有直隸、嶺東、兩淮、江南、兩浙、河南、河東、湖北、湖南、江西、陜西十一地,編練常備新軍事宜。這兩件事樞密院已經批復了,西苑也批紅了,遞到我們內閣就是報個備,要錢要糧。這事還需杜閣老、漢王殿下合計著辦。”
“吏部擬薦,我們昨個圈定的貴州布政使、左右參政、按察使、轉運使、學政等人選,西苑也批紅。下發吏部,那邊正等著。”
“胡伯恩調嶺東任布政使,謝志清接任兩浙布政使,潘籍接任右參議兼署轉運使,西苑也批紅了。可以明發了。”
“直隸、嶺東、兩淮、江南、兩浙五地的團練軍退役官兵安置事宜已經告結,吏部和左軍都督府上了總結折子。西苑也批紅了,可以歸檔了。”
“關東分設遼寧、安東、黑江、興安四省,南直隸分設江蘇、江淮兩省事宜,昨個已經討論過第十一次了,關東分設四省異議,南直隸分設兩省,還有異議。等一旬后再議一次,如果還有異議,那就先行關東分省事宜。”
楊慎一一一說著,大家都靜靜地聽著。
“今兒的奏折,我瞄了一眼目錄,有河東、河南、陰山三省清除逆賊余毒的折子,大理寺和刑部就秋決名錄事宜,就請韋閣老審閱初批。”
說了幾件事后,楊慎一臉色變得肅正起來:“還有一份是禮部關于明年春闈事宜的奏折。這是這段時期朝中重中之重的大事,我和董閣老會逐條審議,先初批。”
正說著,丘繼良走進來了,臉色不大好看。掃了一眼在座的諸人,跟大家打了招呼,徑直坐回到位置上。
周天霞離他最近,開口問道:“丘相,怎么了?”
“到都察院接到了十幾份奏折,都是彈劾董閣老的。”丘繼良頓了一下,開門見山道。
“丘相,怕還是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吧。我承認,在下管教不嚴,有些遠房親戚在外面為非作歹,但那是他們個人的事情,沒有打我董府的旗號,這帳真不能算到我頭上。誰家里沒有三姑六婆,族人親戚?這些人都是良萎不齊,我也是殫精竭力,可是家門不幸,總是有那么幾個不爭氣的混蛋。”
“不止這些,現在有四川舉人到都察院投貼,說董閣老在四川任職時貪贓枉法、徇私弄權。”
“呵呵,我在西川奉行新法變革,得罪了地方不少人,這些家伙蠱惑舉人,又來編排我了。”董惜文說到這里,眼睛往楊慎一那邊掃了一眼,看到他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嘴角閃過一絲微笑。
在丘繼良和董惜文對話時,劉玄卻忙了起來。
他先洗杯,沖燙茶具,用沸水澆紫砂茶壺,用茶匙送茶葉到茶壺里,再倒入沸水,然后用茶蓋刮去上面一層茶水泡沫,迅速倒出茶壺里的水,是為洗茶。茶壺倒出來的水分在茶杯里,一一轉動。
周天霞、杜云霖也卷入其中,四人捉對對話,有爭吵的意思。楊慎一坐在那里沉著臉沒有說話,韋正孝卻轉過頭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劉玄泡茶。
劉玄用高沖法再向茶壺里注入沸水,執壺沿茶船運轉一圈,滴凈壺底水滴,以免水滴落入杯中。接著低斟循環倒茶湯到茶杯里,那茶壺似巡城的關羽。巡城至茶湯將盡時,將壺中所余茶湯精華一點一點分斟于每一杯中。
“妙啊!”韋正孝拍手道,“游山玩水、關公巡城、韓信點兵,漢王殿下的茶藝了得。”
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轉頭看向劉玄。
劉玄放下茶壺,微笑著伸手客氣道:“請茶!請茶!請茶!”
韋正孝先站起來,走了過去,端起一盞茶杯,先抿了一口,然后一飲而盡。丘繼良、周天霞前后腳起身,過去拿了一杯茶,也是飲盡。
杜云霖起身去端茶,讓楊慎一眼睛微微一瞇,看到他端茶喝了后,只是遲疑了下,也起身去端茶。劉玄卻是先端起一杯,遞給了楊慎一。
“恩師請用茶。”
董惜文站在那里,臉色微變,嘴巴張了張,嘴唇抖動了兩三下,也起身去端了一盞茶杯。
半山堂詭異地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