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金陵遞過來的案卷,劉玄遞給了李公亮和孫傳嗣。兩人看完后,忍不住問道:“殿下,這些混賬子,膽子可真是大。”
“是膽子夠大,賈璉這件案子只能算是他們整個一張大網的某一節點。這些家伙突然活躍起來,應該是楊三郎一路煽動挑撥的功勞,我們不能浪費了他一番苦心。”
“殿下,要興大獄嗎?”孫傳嗣問道。
劉玄看了一眼他,點點頭道:“現在動手總比釀成了大事端再動手要強吧。”
李公亮和孫傳嗣沒有吱聲,等著劉玄的話。
“江蘇、江淮、兩浙和南都,三省一都,是這次行動的區域。必須通過這次的行動,讓這些家伙認識到現實,把腦子里的那根筋轉過來。現在我用刀槍逼著他們扭轉,總比過兩三百年后泰西人用槍炮海船逼著轉要強。”
“農業時代過去了,我們華夏天朝要想繼續保持強盛和輝煌,必須跟上時代的步伐,否則的話,只會成為時代的祭品和他人的墊腳石。”
“陛下,我們真的要絕儒,另改學問嗎?”李公亮遲疑了一會,最后還是問出口了。
“儒家?從前漢董仲舒獨尊儒家開始,到現在已經一千多年了,早就浸在我們的血液里,骨頭里。要是絕儒,等于自己刨自己的根。根沒了,這樹還能長成嗎?上千年潛移默化地,要是全改了,還叫炎黃華夏嗎?”
“要是連自己都否定了,再龐大的國家和民族,會走向迷茫,甚至土崩瓦解。有時候,只是因為積弱倍受欺辱,悲憤之下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膚都要漂白了。所有從前人那里傳承下來的文明都是被欺凌的根源。弱者才會極度不自信,極度自卑,恨不得從頭到腳都把自己否定了。現在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在自信中調整。”
“所以重明、傳嗣,你們放心,我不會做絕儒這事。”劉玄鄭重地說道。
李公亮和孫傳嗣對于前面的那些話不是很明白,但后面這一句卻是聽得非常明白,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那殿下怎么還對這些儒生屢興大獄,嚴苛壓制?”李公亮繼續問道。
“上千年的唯我獨尊,讓那些儒生的骨頭變賤了。你好生相勸,他們反倒擺起架子,蹬鼻子上臉。對付這種人,上去先一頓爆錘,不問青紅皂白,等他們緩過氣了,想問你原委,你也不用吱聲,上去再一頓打。然后這些人就老實,叫往東不敢奔西。你再給他們丟幾個胡蘿卜,他們就會在那里感恩戴德,為你歌功頌德,說你仁德滿天下。”
聽著劉玄戲謔的話,李公亮和孫傳嗣不由相視苦笑。他們必須承認,天下大多數的讀書人都是這個鳥德性。
“看你們臉上的神情,我就知道你們也同意我話里的意見。所以現在這一階段,就是用暴力摧毀他們心里的那點自信和所謂的文人傲骨,讓他們認清現實。反正他們不少人認為我雖然是狀元公,可骨子里還是武夫。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好好見識下武夫粗鄙的手段。”
“等他們清醒冷靜了,就可以跟他們好好講道理了。跟秀才講道理,你必須用這個辦法。否則的話,你跟他講國法,他跟你講道德;你跟他講道德,他跟你人情;你跟他講人情,他又跟你講國法。所以來個棒頭一喝,比什么都強。”
“殿下,只是這樣一來,未免會牽連到不少無辜人家。”孫傳嗣稍微擔心道。
“無辜?時代的車輪碾過,總會碾到一些花花草草,我們總不能因為這些花草就不繼續前進了吧?”
孫傳嗣連忙解釋道:“回王爺的話,卑職不是這個意思。殿下一直要卑職遵法執法,以國法為綱常。可是這幾番大案下去,恐怕有些案子不會盡殿下所意。”
“我知道傳嗣的意思。我們必須統一好思想,才能坐下來討論治國大略。否則各懷鬼胎,只知道互相拆臺,這桌面還不如不搭起來。所以,我們先以霹靂手段把不方便做的事情做完,再以和緩的手段做方便做的事情。”
“屬下明白了。”孫傳嗣連忙答道。
“殿下,屬下看你的意思,有搬行泰西人書里所說的希臘、羅馬的城邦皿煮制度?”
“哈哈,重明這個話問得有意思。你去看看翻譯過來的泰西的人,他們什么時候實行皿煮制度?就是誰也打不過誰的時候。這些聰明人知道用暴力手段只會兩敗俱傷,讓旁人撿了便宜,不如坐下來,把利益分配談妥當了。這就是他們所謂的皿煮制度。可是人總是貪婪的,總想自己拿得多,一旦占有某種優勢就會大行專權,比如王權,教權,鞏固少數人的利益。”
“你們看吧,泰西人還會在下面一層人奮力往上攀爬時,拼命講皿煮平等。大家生而平等,你為什么能享有更多的權力,占有更多的資源?必須大家都來分一分。這世上,無論那個國家,都像是一棵大樹,所有的人就像是樹上的猴子。下面的猴子拼命地向上拱,上面的猴子拼命地向下壓。一個拼命地喊‘皿煮平等’,一個拼命地叫‘天賦王權’。”
“以前樹就那么大,結得果子只有那么多。所以上面的猴子拼命地壓制下面的猴子,不讓它們上來,好保住不多的果子。但是壓制到了一定程度,下面的猴子絕望了,干脆把樹推倒,大家一起完蛋,重新再找樹。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樹變得更大,讓結得果子變得更多。這樣,下面的猴子也有果子吃了,他們也不會過多地計較上面的猴子到底多吃了多少。甚至還會敬佩它們,那些猴子都是白手起家,靠自己的聰明智慧才掙到那么多的果子,我要學習它。”
“本王的意思,所謂皿煮平等,就是有事情坐下來談,不要動不動就搞事情。這層次有上也有下,總得上下流通,才能流水不腐。
說了一通,李公亮點頭道:“屬下明白了,王爺的意思還是以儒家為核心,海納百川,建立一整套新的章程,國強民富,大家都有飯吃,都有衣穿,這樣才能有事和和氣氣地坐下來談。”
“重明說得沒錯。海納百川,首先你要有自己的水才能容納百川,把各處的水變成你的水。如果沒有自己的水,再大也就是個大土坑,百川之水灌進來,就是人家的水完全占據了你的地盤。”
“屬下明白了,王爺英明。”
等到李公亮和孫傳嗣告辭離去,從旁邊屋里轉出一人。
“父親。”來人正是劉仁,劉玄上前去恭敬行禮道。
“四郎真的不絕儒?”
“兒子剛才已經講得很清楚了。”
“那就不絕他們。只要他們遵行四郎所言的真正的讀書之法,就算了吧。這次看出來了,那些家伙,包括楊老三,也就這些手段。只是這次放過,以后怕是還會有人吵個不休。”
“父親,耳朵里全是阿諛奉承的話,很容易讓人犯糊涂的;時不時有反對的聲音跳出來,會讓你保持清醒。”
“沒錯,君有諍臣,不亡其國;父有諍子,不亡其家。四郎還能記住這些,為父也就放心了。好了,我走了,你母親還在家里等著我。對了,那個朝鮮監國公主到京了?”
“到了。”
“那你又有的忙。只是你府上那幾位不說,是她們賢惠。但你不能不有所表示。”
“父親放心,兒子知道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