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紫霄宮。
這是張信在崇文二十三年建造的一座宮殿,也是他登基以來,唯一耗費民財的奢靡之舉。
對此,天下百姓倒是沒什么反應,唯有朝堂官員憂心忡忡,生怕他老年之后,走了西漢孝武、前明嘉靖的老路,沉迷煉丹修仙,置天下百姓于不顧。
好在,宮殿修建好后,張信雖移居在此,卻并未沉迷煉丹修仙,只是與龍虎山張天師、少林寺慧明老禪師談玄論道,修煉武功。
對朝堂也沒有放棄掌控,更是在崇文二十年發起了國戰,在八年之后,將葛爾丹與喀爾喀部打敗,將大周疆域版圖,再度擴張了一倍。
崇文二十九年,張信六十三歲了。
或許勤于政務,諸事勞碌的緣故,雖是每日勤修打坐,內功也沒能練出什么火候,只是內力愈發充沛,使得身體比常人強健許多罷了。
自忖之余。
別說楊溢之、李西華打不過,怕是就連當年的胡逸之、陳近南之輩也不是對手,穿越到一方武俠世界,武功卻進境平平,也是頗為好笑。
好在,平定葛爾丹、喀爾喀部后,大周再次平靜起來,繼續休養生息,也給了張信處理雜事的機會,他便派錦衣衛出去,搜羅天下武功。
武當、少林、昆侖、華山,凡是武林上稱得上名號的江湖門派,全都被錦衣衛關顧過,在大周皇權傾軋之下,無數武功典籍被搜羅出來,送進了紫霄宮。
至此,武當的太極、純陽,少林的“七十二絕技”,昆明的劍術輕功,華山的混元功、抱元勁,以及各家各派的獨門心法、招式武功,全都被皇家所收藏。
甚至于,終南山后的活死人墓,也被張信派人挖了出來。
然后如愿以償,得到了王重陽、林朝英、神雕俠侶的遺澤,將九陰真經、玉女心經、黯然銷魂掌等武林絕學,收入囊中。
除了修煉武功,張信也在張天師和慧明老方丈的陪伴下,開始閱讀道經佛經,修煉內丹之法,對各家武功典籍的理解,也在不斷提升著。
人老了,就想要長生。
張信亦漸漸有這種轉變的趨勢。
除了朝堂政事、武功修煉,張信也對皇子教育格外看重。
太子吳世信,備受他寵愛,從小就在方光琛、李西華教導下成長,后來在“科舉事件”中,黃宗羲、呂留良等儒學大家紛紛入京,成了太子吳世信的老師。
然后在他成年之后,就被張信一腳踹到了軍營,讓他隱瞞身份,與士兵們一同操練,竟將一小小隊正當得有模有樣。
之后,數次征戰在外,也是屢次親臨戰場,接受炮火的洗禮。
多年過去,總算是成了張信心目中的標準繼承人。
至于其他幾位皇子,張信沉思過后,亦是給了他們子孫后代一個機會。
歷朝歷代,建國之后,全都會對前朝覆滅的經驗進行總結,做出相應改變,前明將諸王當成豬一樣圈養,雖然加強了中央集權,卻也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
這樣的情況,張信顯然是不想要的。
從此延伸,張信又想到了后世,腦海中突然蹦出了“君主立憲”的念頭。
然后,又被他打消了。
君主立憲,君權與相權分立,百多年后,還不知是誰家天下呢。
天下百姓或許會好過,但他吳氏皇族可就慘了,他可不希望未來有權臣篡奪皇權,將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交給外姓人來繼承。
人都是自私的,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當然是希望子孫后代來綿延萬世。
對此,張信斟酌良久,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那怎么辦呢?
分封不行,不管不顧也不行,張信沉吟過后,終于決定給他們一個機會。
在諸位皇子成年之后,將他們一一叫到殿中,給與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自由選擇從政、從軍、從商,或者當一個無權無職的清閑王爺。
然后,“太子黨”便鬧了起來。
對此,張信一意孤行,按照諸皇子的選擇,把他們全都打發了出去。
然后,針對皇族宗室,立下了許多規矩。
其中有一條,便是皇族宗室的爵位,非有功不得晉升、封賞。
有爵宗室,按照輩分,逐一遞減,不可世襲罔替。
那么也就是說,諸皇子至今仍是白身,需要和普通百姓一樣,一層一層往上晉升,才能最終走到大周政治權利中心。
而這一點,則由宗人府來監督。
也許將來有一天,皇族會發生內斗,但總不會登上至尊位的,個個都是蠢材,將來百多年后,宗室子弟綿延數萬,也大多能有個出頭的機會。
為了抑制皇權,張信也組建了內閣制度,雖無“立憲”之名,卻有“立憲”之實,對皇權多有禁錮,以防止某代不孝子孫太跳脫,把家國都玩崩了。
至此,張信總算是放下心來。
崇文三十六年,天下平定了數年,葛爾丹、喀爾喀之亂帶來的影響,逐漸消散下去,天下百姓再次煥發了生機,張信又想打仗了。
這一次,他秣兵歷馬,鑄造戰船巨艦,把目光望向了海外。
日本、東南亞、歐洲、美洲、澳洲皆是他的目標,然后派出大周海軍,駕駛數千艘巨型戰船,分別攻向日本、東南亞,將擴張的腳步,邁向了海洋。
然后日本、東南亞小國相繼占領,吳周戰船與西方殖民者,在海上開始了爭霸!
此時,張信已經七十一歲了,垂垂老矣,須發已然斑白,一雙威嚴的雙眸,也漸漸失去了往日的亮光,變得深沉與渾濁。
老態龍鐘,身上升騰起一股暮氣。
他已然想退位了。
但猶豫再三,卻終是舍不得這至尊之位,只能無奈苦笑,繼續貪戀皇位。
崇文四十七年。
八十二歲的張信,冥冥之中仿佛預感到了什么,當即回返京城皇宮,將皇位禪讓給了太子,年已半百的太子吳世信,終于坐上了那張夢寐已久的皇位。
然后改元景興,遙尊張信為太上皇,追封生母曾氏為端佑慈寧圣母皇太后,立皇太孫吳元熙為太子,暫居東宮,處理政務。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個時代落幕,迎來一個時代的開始。
只可惜,張信并未看到景興元年的到來,便在崇文四十七年的最后一個冬天,把皇帝、太妃、太子皇孫以及文武百官全都叫到了御榻前。
此時,他已是虛弱無力,連說話都要大喘氣了。
渾濁的目光,望向了雙兒和方怡。
當年的一后四妃,如今也僅剩她們倆了,其余幾人,已經紛紛病逝了。
“雙兒,朕要走在你前頭嘍。”
張信虛弱的笑道。
“陛下,臣妾陪您一起走。”雙兒默默垂淚,發鬢斑白,滿臉皺紋,已是沒了當年的俏麗模樣,唯有一雙眼眸,望向他的時候,仍是那么溫柔。
拍了拍她的手,張信笑罵了一句:“胡說!你還要好好活著呢!人死了什么都沒了,你陪朕作甚?好好陪你的兒孫吧。”
然后,抬眼望向了方怡。
“陛下……”
瞧見張信目光望來,這對相處一輩子,卻也猜忌了一輩子的夫妻,總算是坦然心懷,浮想起往日的朝朝暮暮,不禁悲從中來,流下了清淚。
“哭什么,朕還沒死呢。”
習慣性的,又是罵了一句,然后張信才緩緩笑道:“其實宏兒當個將軍挺好的,他愛打仗,你就讓他去打仗嘛,非要讓他當皇帝,他也不樂意。”
方怡表情一怔,眼底閃過一層慌亂之意,不由望向了皇帝。
然而,吳世信表情如常,只是面帶悲色的望著張信,對父皇口中的話,竟是一點也不介意,更對方怡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見狀,張信又是笑罵道:“你看他干嘛?難道你以為皇帝會害了宏兒嗎?你也太小看朕親自培養的繼承人了吧?皇帝,你說是不是?”
說著,抬眼望向了吳世信。
“父皇,兒臣對四弟從未有過疑心。”吳世信堅定回答,然后又望向方怡,恭敬道:“方太妃,朕可對天起誓,對您和四弟,從來都只有親近之意。”
“你看……”
張信臉色紅潤,笑罵道:“就你整天抖機靈,整天拉攏這個拉攏那個,你當誰不知道你的心思嗎?咳咳咳……”說著,臉色漲紅,突然咳嗽起來。
“父皇……”
“陛下……”
霎時間,乾清宮里一陣驚叫聲。
“咳咳。”
雙兒不斷撫背,氣息總算順了一些。
然后抬眼望向方怡,眼中泛出一絲難得的溫柔道:“皇位朕已經交給信兒了。你要實在想當太后,死后讓信兒給你追封一個吧。”
說著,又看向雙兒,笑道:“雙兒,你要不要?”
“雙兒不要。”
雙兒一邊抹眼淚,一邊搖頭。
就在這時,方怡也一邊垂淚,一邊搖頭道:“臣妾也不要了,臣妾是您的良妃,永遠是您的良妃!”
“嗯,好~”
張信抿嘴一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然后看向皇帝、太孫以及跪了一地的兒媳、皇孫及文武百官們,最終視線停留在一位身材清瘦的文官身上,不由笑罵道:“李西華,你個老烏龜,怎么還是這么硬朗!?”
李西華面帶悲色,拱手道:“微臣慚愧,讓陛下見笑了。”
“呵呵。”
張信笑道:“朕是真的羨慕你啊。都一把年紀了,頭發還是烏黑發亮。不像朕,修煉了這么多年,連個一百歲都沒活夠,真是虧大了。”
說著,看向皇帝和太孫道:“信兒、元熙,你們兩個,既要操勞國事,也要勤于修煉,有個好身體,才能有精力去治國,知道了嗎?”
“是,父皇(皇爺爺)。”
吳世信、吳元熙父子面帶悲色,齊齊應道。
“嗯,當個好皇帝,好好造福百姓吧。”
說著,張信笑著點了點頭。
“朕死后,就別入葬了,一把火燒了,然后灑遍大江南北吧。學不成一號偉人,學一學二號偉人也不錯。只可惜,穿越到這方武俠世界,卻連江湖也沒闖蕩過呢。真是有些虧。也不知下輩子還有沒有機會,要是有機會的話,朕還真想當一個笑傲江湖的俠客呢……”
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霎時間,乾清宮里傳來一陣嚎啕大哭聲。
紫禁城的大殿廣場上,有噼啪的脆鞭聲傳來,太監們聲音悲亢,大聲喊道:“皇帝殯天了,皇帝殯天了,皇帝殯天了……”
聲音傳到宮外。
山河變色,天下百姓一片悲鳴。
崇文四十七年十二月九日,京師大雪紛飛。
太上皇吳應熊在乾清宮駕崩,景興皇帝按照太上皇遺詔,將尸體火化,派遣數十路欽使,一省又一省,將骨灰灑遍大江南北。
每到一省,滿城百姓皆俱戴縞素,大聲慟哭迎接欽使。
真是聞者驚心,見者落淚。
與此同時,皇帝宣布詔書:謚太上皇為“大周圣武崇文皇帝”,廟號世宗!
吳應熊駕崩不久,太妃王氏、方氏也相繼郁郁而終。
大周,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