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在哪里?”
令狐沖心中悲苦,聽見陸大有拿了酒來,猛然快步上前,一把搶過陸大有手里的酒壺,然后仰起頭來,咕嘟咕嘟的痛飲起來。
酒液順著嘴角留下,浸濕了衣衫也是不管不顧。
神情悲苦之極,令人駭然生畏。
瞧見令狐沖那落寞悲凄的神色,陸大有大驚失色,連忙問道:“大師哥,你怎么了,你哭過啦?”
“沒有,你看錯了。”
就在這時,張信快步上前,忽然轟趕道:“天色不早,山路崎嶇,你快些下山吧。”
說著,便推著陸大有往洞外走去。
令狐沖閉著雙目,仰頭痛飲,對這一幕視若無睹,陸大有身體抗拒,急忙喊道:“林兄弟,你別推我走啊,大師哥你怎么啦,告訴六猴兒啊……”
“他沒事的,即使有事,也有我在呢。”
張信將陸大有強拉硬拽出洞,然后拉到一處角落,低聲說道:“陸兄弟,令狐兄沒事的,他今日與我比劍,失手輸了一招,正生悶氣呢。”
“啊?”
陸大有驚呼道:“怎么可能?我大師哥武功高強,劍法高明……”
正說著,忽見張信沉下臉來,登時話音戛然而止,然后滿臉關切道:“林兄弟,那你可要照顧好我大師哥,倘若他出了什么事,我六猴兒可要找你算賬的。”
“知道了,知道了。”
張信連連點頭,催攆道:“快些下山吧,明日還要做早課呢。”
“哦。”
陸大有點點頭,一步三回頭的下山去了。
看著陸大有隱沒在山道間,張信返回山洞,登時大驚失色,只見石桌上已然丟了一個空酒壺,令狐沖正舉著另一酒壺痛飲。
“哎呦喂,你給我留一點啊。”
說著,閃身上前,伸手向令狐沖嘴邊抓去。
令狐沖扭身一轉,躲過張信的抓手,然后醉眼熏熏,打了個酒嗝道:“林兄弟,你別管我,今天讓我喝個痛快,改日請你去長安城吃酒賠罪。”
張信停下身形,瞧見令狐沖是嘴對壺口喝的,心里生出嫌棄,旋即擺擺手嘆氣道:“算了算了,怕了你了,不就是劍招被破嗎,又不是什么大事。”
令狐沖動作一僵,神色悲苦,又是兩道清淚橫流。
“林兄弟,這還不算大事嗎?我華山劍法,不,是我五岳劍派的劍法被人悉數破了去,那你說,我輩弟子練劍還有甚么用?”
不料,張信嗤笑道:“那我問你,我打得過你師父嗎?”
令狐沖連連搖頭。
“打不過。”
“是你師父劍法驚奇,比我高明?”張信瞥眼道。
“那倒不是。”
令狐沖道:“林兄弟劍法精妙,青年一輩世所罕見。不過我師父修行日久,練得又是我華山第一‘紫霞神功’,即使你劍法玄妙……”
說著,令狐沖眼睛一亮,放聲大笑道。
“啊,我明白了。”
令狐沖豁然開朗,連連拍打腦袋道:“哎呀,我可真是糊涂了。我乃華山氣宗一脈,練氣方是根本,師父那塊‘以氣御劍’的匾額至今還在正氣堂上懸著呢。”
說著,眼睛愈來愈亮。
“同樣的劍法,在師父與我的手中,呈現出來的乃是不同的效果。旁人即使能破去我的劍法,還能破去師父的劍法不成?更何況,江湖上本沒有一本萬利的劍法。”
“是了是了。”
“哈哈哈,我可真是鉆了牛角尖了。”
說到此處,令狐沖邁步上前,抱劍朝張信躬身一禮。
“多謝林兄弟點撥于我。”
張信擺擺手,道:“即使沒有我,你師父也會告訴你這番道理的。你華山氣宗、劍宗兩脈分歧,當年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就是此中道理了。”
“是了。”
令狐沖點點頭,旋即坐在石凳上,又是皺眉說道:“不過那洞中劍圖甚是恐怖駭人,若是流傳出去,我師父師娘等一代弟子不懼,我五岳劍派二代弟子可就危險了。”
說著,驀然眼中厲色一閃。
“不如將其毀去……”
正說著,忽然又搖搖頭道:“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今日有人破了劍法,我毀了去,明日又有高人破法,難道我還要一一殺盡不成?”
說到這里,神情落寞,又是嘆了口氣。
然后舉起酒壺,痛飲了一口。
張信搖搖頭道:“江湖世事,本就是如此,天下哪有無敵的武功?不過你也不要氣餒,你華山底蘊可深厚的緊呢,縱是一劍破萬法也不差了。”
“這是何意?”
令狐沖神情一怔,不由疑惑道。
說到這里,張信指了指洞口處,笑道:“洞外石壁上的名字你沒看到嗎?那是你華山劍宗一位極厲害的前輩,他手里就有一套無敵劍法。”
“啊?”
令狐沖吃了一驚,皺眉思索半晌,猛然驚呼道:“林兄弟說的是我風清揚太師叔?難道他還活在世上?啊,是了,當年劍氣之爭,風太師叔并未在山上。”
當年劍氣二宗爭斗之事,在華山派乃是禁忌話題,令狐沖身為首席弟子,也只聽過三言兩語,知道有這么一位‘風清揚’太師叔沒有在山上,躲過了這一劫。
不過這許多年過去了,風清揚始終并未露面,江湖上也是銷聲匿跡,令狐沖和華山派眾人還都以為他早就故去了呢。
否則,那劍宗門人得知他尚在人間,還不早就鬧上門來了?
忽然,令狐沖眼神一凝。
望著張信露出戒備,怒聲喝道:“林兄弟,你早就知道有那座石洞,也早就知道我風太師叔活在世上,對不對?你是早有預謀的!”
令狐沖不是笨人,反而天資聰慧,此刻見張信款款而談,對諸般隱秘頗為了解,又想到張信進入石洞后的種種表現,登時起了疑心。
然后,更是想起了之前那一劍。
甚么‘內力不濟’,分明是借口,他就是故意朝著石洞去的!
想到這里,令狐沖猛然起身,‘鏘’一聲拔劍相向,怒聲喝道:“林平之!我當你是兄弟,沒想到你竟算計于我,說,你究竟有什么陰謀!”
張信先是一愣,旋即笑了笑道:“令狐兄,這話可就不對了。我圖謀你什么了?若是我圖謀不軌,又怎會留你在山上?我私自留下獨吞不好嗎?”
“這……”
令狐沖聞言也是一怔。
旋即皺眉道:“誰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
張信笑道:“你先冷靜冷靜,待我與你細細分說如何?”
令狐沖臉色變幻,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還是坐了下來,表情陰沉,冷聲喝道:“你說吧,我倒要聽一聽,你怎么為自己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