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新娘同時也看著新郎官,新郎官劍眉星目俊朗異常,蜂腰猿背的身材如標槍一般直直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她忙害羞地低下了頭。
張孝武本想夸她漂亮,卻不知怎么脫口道:“還不錯,不算丑。”
頓時,小新娘憤怒地抬起頭,瞪著雙眸氣鼓鼓道:“我才不難看,你須得與我道歉。”
張孝武見她還一只手捂著肚子,一只手握著拳頭似乎是在抗議,便說:“你餓壞了吧?我們一起吃飯吧,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你也是一天沒吃飯吧?”
小新娘驚訝道:“咦?你們做將軍的也吃不到東西嗎?最少我家兩天還能吃上一頓飯呢。”
張孝武難以相信:“百姓人家兩天才吃一頓飯?”
小新娘小聲說:“我還有一個弟弟,是我們殷家的獨苗,他從小便體弱多病,需多食一些才好活下來。”
“原來也是一個扶弟魔。”張孝武搖了搖頭,嘆氣道。
莫說在這冷兵器時代,就算是在發達的現代世界,許多重男輕女的人家也不愿意讓女孩上學,甚至一些“扶弟魔”自私的家人綁架而家離子散。他心中對這忍受饑餓讓食給弟弟的小新娘倍感悲哀,又道:“為了男丁而餓死家姐,真的是華族的傳統了,好在你現在不是殷家的人了,以后你就是我張家的人,我絕技不會餓著你,我們老張家也沒有餓死新媳婦的傳統。”
小新娘聽罷心中一顫,臉色羞紅地抬起頭來奇怪地望著張孝武,心中說不出來的復雜,難道餓死姐姐讓食弟弟不是所有人都該做的嗎?難道弟弟的命,不該比弟弟賤嗎?難道阿爺說錯了嗎?
見小新娘一雙明亮的眼睛疑惑不已,卻端坐在一旁不敢亂動,張孝武覺得這小新娘被封建思想禁錮得有一些離譜。也許小新娘性格有點潑辣,可思想卻守舊得多,他走上前牽著小新娘的手來到飯桌前。
被第二次牽手的小新娘的臉更加羞紅,腦子一片空白,掙扎著要脫開他的手,卻發現那雙大手健壯有力難以掙脫。她矜持了一下,但著實太餓了,便端坐在桌前。看張孝武動了筷子,心想自己都是“小婦人”了便不再客氣,也開始吃了起來。
張孝武微微一笑,道:“如今食物寶貴,咱們別浪費了,都吃光。不知道吃了這頓是否還有下一頓。”
這兩人一個昏迷兩日,一個昨日只喝了一口稀粥,當真餓得不行,最開始還很是文雅,可吃到后來便“本性暴露”了,很快將一桌子飯菜干糧全都消滅了,只剩下四個面餅。張孝武是吃飽了,小新娘也撐得不行,卻開始收拾飯桌。她本是普通人家出生,從小幫著家人做事,性格勤勞手腳也麻利,只是不知廚房在哪,畢竟這縣衙府有點大,張孝武便讓她放在隔壁。
小新娘收拾好了餐具,天色也漸漸暗了下去,回到新房,忽然想到女伴們的話,頓時擔心起來,心撲通撲通亂跳不已,站在門口半晌才紅著臉進了屋。她關好了門,靠在門上不敢上前,臉色緋紅地偷看了一眼對面的君郎,卻因為緊張忽然打起嗝來。
“呃……”
張孝武聽到她打嗝,頓時忍不住笑起來。小新娘忙埋下頭恨不得鉆到地縫里去,先前餓的肚子直叫,如今又止不住打嗝,這讓她如何面對眼前的君郎。
張孝武上前第三次將她牽回到床邊,反身坐在飯桌旁的椅子上,輕聲說:“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岳不群,不過你太小了,雖然漂亮一些,但我不是變態。所以你今天就在這里睡好了,等一下我去找個地方,縣衙大著呢。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姓張名孝武,我的同伴都叫我小武,你就叫我……小武哥吧,我畢竟大你幾歲。我聽你婆婆說你乳名九兒,你的大名叫什么?”
小新娘紅著臉不知在想些什么,這會兒又恢復了乖巧的神情,說道:“我沒有大名,因為我四月初九生的,家人皆以乳名九兒稱我,平日也沒人問我大名。”在說自己名字來由時,她的表情像是小鹿一樣,眼神敏捷而小心翼翼,生怕夫家覺得她沒甚文化。
張孝武惡趣道:“殷九兒這名字難登大雅之堂,不如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吧,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字。詩經中有花卉詞曰: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我幫你取名為殷夭夭如何?”
小新娘瞪著眼睛一臉不滿的倔強,那雙眼睛便是生氣也極美,她半晌之后才嘟著嘴抗議:“殷夭夭,難聽死了,我不要。”
張孝武撫掌大笑,這樁婚事雖然有一些荒謬,卻也有趣的很。古人先結婚后戀愛,似是梁祝一樣先戀愛再追求婚姻的人,大多都成了蝴蝶,而先結婚后戀愛的婚姻,也未必全都是悲劇,最起碼比起后世百分之五十的離婚率,這先結婚后戀愛的夫妻很少離婚。他搖著頭玩笑說:“殷夭夭多好聽的名字,如何不能叫了?”
“不要,我名字好聽的咧,才不要改什么名字咧,哼。”為了爭取姓名權,小新娘連打嗝都給忘了。
張孝武點頭說:“其實殷九兒蠻好,不過叫做殷九就不好聽了,聽起來像是賭坊里的小廝或者某部游俠小說里的跑腿兒”
小新娘依舊倔強道:“我叫殷九兒,不叫殷九。”她忽然發現自己不打嗝了,頓時高興起來,兩只眼睛一笑宛如命令的月牙,讓人看得心曠神怡。
張孝武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正要出去,卻轉身道:“早睡吧,晚安。”
殷九兒早上才被告知要嫁人,又被母親姨娘叮囑了許多,卻沒想到成了親,新郎居然沒有碰她,頓時松了一口氣。聽到關門聲,殷九兒抬頭見新郎不見了,頓時迷茫起來,這么大的院子只有他們兩人,若是他走了,這屋子當真只剩自己了嗎?小新娘忍不住大喊:“張孝武!小武哥哥!你別走。”
“怎么了?”張孝武正在合上門,聽里面叫喊,只好走了進來問。
殷九兒紅著臉說:“我怕黑。”
“小辣椒還怕黑?”張孝武怔了一下,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小新娘不過是十四歲罷了,按照后世標準來說才上初中一年級,隨后笑了起來,走回到床邊說:“見你這潑辣的性格,我還以為你膽大包天呢,沒想到居然怕黑。”
“嗯……”殷九兒聲若蚊蠅羞赧道,忽然又警惕地質問:“小辣椒是什么?是哪個女孩的名字?是不是還有其他妾室?她長什么樣子?”她雖然年幼,卻也從小就耳濡目染,若是哪家人家納了妾,妻子多半備受冷落,尤其是大戶人家,那妻子多半是個擺設,反倒被妾氏排擠。
這會兒九兒忽然胡思亂想起來,想到自己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過門的正妻,斷然不能讓那“小賤人”欺負自己。
張孝武看她一雙明亮漆黑的大眼睛咕溜溜亂轉,明白她肯定在胡思亂想,女人到底是女人,甭管多大年齡的女人,吃醋的本領都是天生的。他忍不住笑道:“年紀不大醋勁不小,我說的小辣椒就是你,小辣椒是我老家的一種菜,就像是茱萸一般,奇辣無比。這是一種比喻,比喻你懂嗎?”
小新娘頓時瞪著盈盈大眼,氣呼呼地看著他,但心中卻美滋滋的,半晌憋不住咯咯地笑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