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畢,眾人依舊沉默其中,許久后忽然轟然叫好。青衣少女懷抱翠笛微微一揖,回眸一笑宛如桃花綻放,更是迷得臺下眾人拍手稱絕。一些士子們開始點評起來,其贊美聲不絕于耳,青衣少女的目光掠過眾人,仿佛每個人都與她們對視過一般。
“這眼神,絕對是練過的,比佟麗婭拋媚眼還勾引人。”張孝武心說,忙定定神,險些被勾引出欲火來。
這青衣女子笑顏如花道:“小女子紫寧,以笛聲請教諸位大才,可有與我見教者,還請指教?小女子初學笛藝,不甚精通,有不同之處還請見教。”
看看,人家雖然媚眼如絲,可問的都是專業問題,這才是名妓風范,那種一上來劈開腿仰著頭說“爺們快點”的娼婦強得不知多少唄。如果類比現代,暗娼相當于洗腳店的小妹兒,娼館的娼婦相當關于女網紅,名妓類似于女星,以藝色人價格昂貴,可一旦嫁人便沒了價值。
一個四十來歲的老書生起身,遙遙說道:“紫寧姑娘的鳳求凰如此精湛,僅以笛聲便贏得樂師甘拜下風,我等又豈敢指教。只是紫寧姑娘笛聲之間,偶有氣息轉換時不暢之聲,莫非紫寧姑娘沒有休息好?”
紫寧姑娘先是微微驚訝,隨后抿嘴一笑:“尊客火眼金睛,的確瞞不住大家,小女子為準備今日獻藝,昨日可是緊張得睡不著覺呢。尊客可是草微學堂盧先生吧,聽聞盧先生游戲人間不齒為官,只為教出國之棟梁,屈居縣城為教授,為師者若有盧先生一般心性,何愁我圣漢不文治天下?”
那盧先生被夸后頓時心花怒放,長揖到地,激動道:“老朽所作所為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只是在代州辦了小小的草微學堂,教授有緣學子,為咱們琿代兩州輸送人才罷了,當真不足掛齒。”但凡讀書的沒有幾個不想做官的,可淪落到教書育人的地步,可見其如何潦倒而郁郁不得志了。
那張宏忽然湊過來半個身子,小聲對張孝武說:“這盧先生太不要臉。”
張孝武問道:“張兄何出此言?”
張宏道:“這草微學堂只招收富家子弟,哪里是招收什么有緣人,對他來說,有緣人便是有錢人,沒錢人自然沒有緣分。再說這盧明,原本考取的也不過是人榜進士,這人榜進士需以從八品官做起,他盧明還被分到了并州苦地,因自己不愿吃苦而致仕辭官罷了。此人倒是能誆騙他人,一妻四妾猶不死心,跑到這里撩撥十二金釵了。”圣漢官吏分十七級,分別是正一品、從一品、正二品、從二品,一直到九品官,而縣令分為七品縣令與從七品縣令,大縣正七品,小縣從七品。此外縣丞正八品,主管本地民事土地;縣尉正八品,主管本地軍事城驛與兵役勞役;主簿從八品,主管本地賬目稅務;教諭從八品,主管本地教育;通判從八品,主管本地案件審理偵破,但不負責斷案;捕頭九品,主管本地緝盜與治安;押司九品,負責本地監獄;典司九品,主管本地糧食倉儲;此外教授、曹司、孔目、吏典、貼吏等皆為小吏,不做官職。
官與吏不同,官是朝廷任命,享朝廷俸祿與地方俸祿雙俸,而吏只享地方俸祿,食單俸,因此只有做不成官的讀書人被迫無奈做小吏。若非當年盧先生嫌棄并州寒苦不肯就職,也落不到如今只是個教授的地步,有官不做作教授,顯然人們心中對他鄙夷多余敬佩。
張孝武聽了張宏的話后微微一笑,又見紫寧姑娘與其他人談起了樂律,其博學強識當真讓人佩服,小小年紀居然懂得如此之多。
既然是斗艷,自然要評出誰是十二金釵之冠,而評選的辦法便是送云花給中意的金釵。艷臺下放了十二個花籃,每個花籃上都刻著一個女子的名字,紫寧姑娘的花籃中便放著許多云花。張孝武讓王一瑾去打聽一下,原來一朵云花便要十兩銀子,一般學子哪能買得起云花送人。不過這盧先生被紫寧姑娘夸獎之后,一沖動花了百兩銀子送了十朵云花,這會兒正坐在第五排位置上呲著牙肉疼呢。
一個最前排的豪客大手一揮,頓時有龜奴唱道:“代州李默,送紫寧姑娘云花百朵!”
眾人咽了一口口水,心想這叫李默的代州豪客當真有錢,就這么拿出一千兩銀子,也不嫌肉疼?紫寧姑娘立即轉身望去,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望著李豪客,那雙眸似乎是在感謝,更像是動情。當然,張孝武知道,這不過是紫寧姑娘的演戲罷了,畢竟那叫李默的豪客長得特別像后世一個叫做杜旭東的演員,若是紫寧姑娘看杜旭東一見鐘情,那這紫寧姑娘不是瞎子,就是傻子。
此時周遭的琵琶女開始彈奏起來,那白紗帳緩緩落下,再次將艷臺籠罩其中。關城等人對著白紗帳連連驚呼,不知這紫寧姑娘如何出現,又如何離去的。王一瑾忍不住叫道:“大人,大人,那紫寧姑娘是怎么上臺的?難道她是仙女?或者是女鬼?”
張孝武給了他一個響頭,笑罵:“不是仙女也不是女鬼,不過是機關罷了,那艷臺之下,應該是個地窖的出入口。”想到了地窖,張孝武恍然大悟,他起初尚且不知卉兒和杏兒被關押在何處,這會兒忽然來了靈感,她們就被關押在這艷臺之下。更或者,整個翠煙閣的地下都是層層間間地室,她們肯定就在這里。
張孝武的眼睛精光一閃,嘴角掛起了冷笑,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身后,摸著雨傘中的鐵锏。
白紗帳再次拉起,臺上只有一個圓凳,紫寧姑娘果然不見了。
此時只見那原本在門口曾經調戲過張孝武的美艷女子擺著團扇大方地走上艷臺,便有人在下面起哄道:“冬香姐姐,怎么不見佳人了呢?是不是被你藏匿起來了?今兒你們翠煙樓可真是絕了,當流傳萬里,連龍都城里的坊間畫里都比不了。”
冬香姐姐園扇指著那人說:“就你嘴甜,咱們這翠煙閣呀,可不是妖精洞嗎?既然是妖精,自然是飛走了。”
張孝武問身邊綠萼與青黛道:“這位冬香姐姐,居然是翠煙閣的主事?”
青黛道:“對呀,翠煙閣一切都是她做主。”
關城道:“我還以為是女官呢,原來是主事。”這主事比女官大多了,基本上相當于青樓的掌柜,其地位僅次于東家。但翠煙閣的東家是郢川侯慕容家,所以這冬香在兩狼城內說話極有分量,在翠煙閣也是說一不二。
張孝武摸著胡子笑道:“有些意思,這冬香姐姐與我說過話,只不過三兩句便把我說的啞口無言,當真牙尖嘴利。”
綠萼嘆了口氣,低聲說:“說起冬香姐姐,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張孝武好奇,綠萼便講了起來,原來這冬香姐姐十年前便是十二金釵之一,曾經以曲藝壓群芳,多少達官貴人和豪客書生為之青睞。但冬香卻獨愛一窮書生,自贖之后以身相許,然而那書生卻赴京趕考金榜得名后寫了一絕情詩:“白瑕豈可佩綠穗。”冬香得此書信后幾乎瞎了眼睛,心如死灰,從此之后不再相信男人。東家可憐她,知道她被騙了身子不能再做淸倌兒,便留她在翠煙閣做了應主事。由于冬香身上的故事太過傳奇,以至于人們對她的關注不弱于十二金釵。
張孝武雖然不知道冬香的名氣,但見到她從登臺就能引起眾人歡呼,便知此女子不簡單。
冬香身材婀娜,比起十二金釵更多了積分風韻和沉淀,又聽她說道:“多謝諸位郎君對紫寧姑娘的青睞,尤其是李公子的云花。請諸位萬勿操之過急,我家其他姑娘些許準備一番,待會兒肯定給你們獻最好的藝。今兒我倒是沒想到能有幸見到慕容十三公子,十三公子吉祥,奴家冬香在此行禮了。”
臺下那位比女人還陰柔漂亮的公子哥微笑著拱手施禮,手指向酒水輕點了一下,冬香會意喜叫道:“感謝十三公子捧場,諸位郎君,十三公子為眾人送美酒一壺。”
“感謝十三公子。”
“不愧是慕容家人。”
“十三公子吉祥啊。”
“以后見了十三公子,須得上前拜禮才是。”
雖然有幾個豪客不樂意被慕容十三如此出風頭,但兩狼關是慕容佳的地盤,也容不得他們反抗。有一些本地豪客低聲說:“這妖人,最是能搶足風頭,誰不知道平繡坊是他家的產業。”
另一外地豪客奇道:“妖人?如何這般說法?”
那本地豪客道:“只因他男生女相,打扮起來比那十二金釵還要俊俏,連說話舉止都女禮女氣的,唉……不過你我萬勿得罪此人。此人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俗話說君子報仇三年不完,此妖人是一旦報仇從早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