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千代田區霞關二丁目1番2號,中央合同廳舍二號館,掌管著全RB二十四萬警察的警察廳就位于此建筑內,跟總務省和國土交通省公用。
現年四十五歲的警察廳官房總務課課長福田丸雄一下出租車,便腳步匆匆的趕往官房辦公室。
此時的警察廳里一片安靜,和采用輪班制的警視廳不同,警察廳和其他政府機關一樣,朝九晚五,正常上下班。
不過盡管如此,還是有加班的職員在的。
“啊?課長,您怎么來了?”
突然冒出的詢問聲,讓心里盤算著事情的福田丸雄嚇了一跳,原來是一名總務課的年輕課員正抱著一堆資料走近。
“昨天沒回去嗎?”福田丸雄問道。
“大阪府那邊的公款案,下周的預算委員會上要受到質詢。所以....”年輕課員有點無奈的笑了笑。
“辛苦了。”福田丸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身為總務課課長,福田丸雄自然是知道大阪府那邊的警察利用虛假發票來虛報公款,這事一經媒體曝光以后,整個大阪府警察本部包括下面的警察署在內,上千人受到處分,甚至還有人為此自殺。
不過,想到自己從家里匆匆趕來的原因,福田丸雄覺得,也許這次警察廳和警視廳都要有不少人辭職吧。
“課長又是因為什么事呢?”
“警視廳那邊上報了一樁命案,需要我過來一趟。”福田丸雄沒有做過多的解釋。
“命案?”年輕課員有些詫異,然后露出苦笑說道:“沒想到我們官房總務課現在連這種事情也管了啊。”
身為總務課課長的福田丸雄自然是知道這位年輕課員的意思。
警察廳官房總務課負責許多重要事務,比如要分派事務和工作給各個部門,還要匯集整理來自國會、內閣會議及委員會的質詢內容等等,所以總務課往往是要和各個部門的高級官僚乃至內閣與國會議員打交道,久而久之便覺得下面那些案件都是無關緊要的瑣事,那些案子只是地方警察的工作,而不是需要由警察廳出面的。
對于這種觀念,有著基層履歷的福田丸雄自然是深惡痛絕的,在他看來警察廳的高級官僚往往輕視下面發生的案件,而這恰恰就是警察廳和各地方的警察部門關系緊張的根源。
但是,一來抱有這種觀念的只有他一個,當然更主要的不論如何他也是高級官僚中的一份子,所以自然不可能把這些東西給說出來。
“畢竟我們是總務課。”福田丸雄笑著解釋道。
年輕課員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點了點頭,便抱著文件走開了。
來到自己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打了通內線電話,說了幾句。
沒等多久,廣報室室長尾形治夫就帶著后藤田正樹進來了。
“跟我來。”
福田丸雄起身,帶著后藤田正樹來到隔壁主管專用的小會議室。
身為總務課課長的福田丸雄,他的警銜是警視長,所以理所當然的坐在了高級皮革沙發的上座,只是警部的后藤田正樹則坐在最靠近門的位置。在RB,一般是按照眾人的地位高級來分配各自的座位,而離門口最遠的位置是上座,是屬于只有地位最高的人才能坐的。
“證據帶來了嗎?”
“帶來了。”后藤田正樹把手中的文件袋遞給福田丸雄。
接過文件袋的福田丸雄沒有第一時間拆開,反而是仔細的打量起正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后藤田正樹。
雖然早在看到照片的時候就已經驚訝過了,但是在看到真人以后還是讓福田丸雄感到驚艷。
不過一想到這位特考組精英出身,偏偏要去做非特考組的事,又不由得讓他心里有那么點不快,但是在想到警察廳官僚中流傳著的那封信極有可能在他手里的時候,心頭又不由得火熱起來。
“警視長,請問有什么問題嗎?”后藤田正樹自然不知道這短短的功夫之中,福田丸雄心思轉變了那么多次。
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的福田丸雄清了清嗓子,開口詢問道:“你們警視廳那邊準備怎么布置呢?”
“已經派搜查員去嫌疑人周圍布控了,至于接下來該如何行動,要等進一步的商討。。”后藤田正樹稍稍做了解釋,其實在他看來,這個時候就該找到巖崎政昭,然后直接給銬上,畢竟讓已經殺了四個人,而且身上可能還帶著槍的巖崎政昭不受控制,實在是太危險。
但是,這畢竟是在報告消息之后,警視廳幾位部長凌晨開會后發出的指令,所以也只能執行。
“不錯。”
福田丸雄附和著點了點頭,在他看來,先把嫌疑人監視住,而不是隨隨便便抓人,是目前最好的辦法,畢竟如果一個不小心被媒體知道了,那才是大事不妙。
“如果沒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福田丸雄低頭看著從文件袋拿出來的文件,聞言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出了會議室,沿著昏暗的走廊往前走,走廊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只有后藤田正樹的腳步聲有規律的響著。
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后藤田正樹頗為感慨,如果不是部長的命令,他大概也不會重新踏進這里吧。
路過記者俱樂部的時候,后藤田正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有些出神的看著關著門的房間。
你們會怎么做呢?
在進電梯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官房辦公室。
“等一下,等一下!”
就在電梯門要關上的時候,一直手伸了進來,阻止了電梯門。
來人是一位穿著一身黑色的職業套裙的女人。
“真是不好意思。”
女人微微鞠躬道了聲歉,不過在抬起頭之后,她和后藤田正樹俱是一愣。
纖細的眉毛,鼻梁高挺,紅潤的嘴唇,除了那一頭長發變成了黑色的齊肩短發以外,眼前的女人依舊是自己記憶中的樣子。
不對。
應該說,相比記憶中的樣子,現在的她更多了一絲冷峻的氣場,尤其是現在不露笑容的時候。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電梯門關上之后,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你去哪里?”走出電梯后,后藤田正樹這么對身邊的女人問道。
“我回法務省,你呢?”女人指了指遠處的那棟建筑。
“警視廳。”后藤田回答道。
沒有再說什么,揮手告別之后,兩個人向著各自的目的地走去,一如當年畢業以后。
把看完的報告放進文件袋中裝好,福田丸雄心情頗為沉重的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拿起了話筒準備打給官房參事官山木利彥警視監,在警察組織中相當講究上下級順序,這是絕不能出錯的。
電話響了好久,等到快結束的時候,話筒那頭才傳來中年女子沒好氣的詢問聲,想來應該是參事官夫人,將自己的身份報上以后,福田丸雄以極其恭謹的口吻請她轉給參事官。
“福田!這么早你有什么事情?!”
山木利彥參事官的火氣更大,畢竟不論是誰在凌晨被吵醒都不會有什么好心情。
“幾天前,在多摩中央警察署的轄區內發生了一起槍殺案,案發現場在多摩川岸邊,被害者是有前科者。”福田丸雄將案情略略說了一遍。
“這跟我們官房有什么關系!”電話那頭的山木利彥參事官顯得更加不滿了。
“經過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調查,已經鎖定了嫌疑人。”
“既然鎖定了嫌疑人,那么馬上去抓捕不就好了,這種事情需要找我嗎?”
“嫌疑人是現役警察。”
“什么!”山木利彥參事官的驚呼從電話那頭傳來,“媒體知道了嗎?”
“還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山木利彥參事官心里長出了一口氣。
“不過,經過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調查,嫌疑人極有可能在之前還犯下了三起命案。”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好久之后山木利彥參事官才開口:“等我過來。”
一直快到早上八點,山木利彥參事官才姍姍來到官房辦公室,臉上神色一如以往。
“通報記者了嗎?”
福田丸雄一進辦公室,山木利彥參事官就出聲詢問。
“還沒有通報。”
“證據呢?”
福田丸雄把早已準備好的文件袋遞了過去,心急火燎的打開文件袋,一目十行的瀏覽過后,山木利彥參事官思索了一下,開口說道:“刑事案件是歸刑事局他們管理的吧,你先去向刑事局的佐山局長通報一下吧。”
“是。”福田丸雄沒有多說什么,隨即出了辦公室。
從官房辦公室來到刑事局,只見一群人忙進忙出,福田丸雄徑自走向刑事局局長佐山的辦公室,敲響了門,得到同意之后推門而入。
“什么事?”年過半百的刑事局局長佐山頭發花白,挺著一個啤酒肚,滿臉困意的樣子。
“警視廳那邊發過來的案件報告。”
“放著吧。”佐山局長頭也不抬,示意福田丸雄將文件袋放在辦公桌上就行。
“這次的案件很緊急很嚴重。”
佐山局長抬起頭有些疑惑的抬起頭,接過福田丸雄手中的文件袋。
“混賬!這種事情警視廳怎么不早通知我。”
狠狠地將報告拍在辦公桌上,佐山局長一臉氣沖沖的看著福田丸雄。
“不知道。”
福田丸雄惜字如金,作為警察廳最早知道這次案件的人,尤其是比自己討厭的佐山要知道的更早,讓他心里快意了不少。
“媒體知道了沒有?”佐山局長問出了和山木利彥參事官一樣的問題。
“還沒有。”
“首席監察官呢?”
官房設有首席監察官,來負責處理警察組織內部的的紀律問題,但中間的事務程序及對外聯絡需要經過總務課。
“也沒有。”
“帶我去見你們官房的參事官。”
用手撐了好幾次才從座位上起來,佐山局長在福田丸雄帶路下來到了山木利彥參事官的辦公室,同行的還有刑事局搜查第一課的課長森下幸彥。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佐山局長開門見山的開口道:“這次的事情就由我們刑事局接手了,你沒有意見吧。”
“這個嘛.....”山木利彥參事官故意拉出了語調,一直到佐山局長流露出不耐煩以后才接著說了下去,“警視廳那邊畢竟是先通知我們官房的,何況我們官房還需要向廳長報告此事。”
“向廳長報告?”佐山局長不屑的搖了搖頭,“就算要報告也該是我們刑事局報告,你們官房插什么手。何況,山木你當真敢向廳長報告這事?”
“現役警察殺人不是普通的案件,我們官房需要上面的裁斷。”山木利彥參事官搖了搖頭。
“山木!這種時刻你還要跟我唱反調嗎?”佐山局長拍著沙發厲聲而起,快步走到山木利彥參事身邊,咬著牙繼續說道,“正是因為不是普通案件,才要由我們刑事局來接手。”
“不行,我們官房負責和媒體打交道,這種事情不可能不通知媒體。”山木利彥參事官咬死了不同意把案件單獨給刑事局,同時向著福田丸雄詢問,“發給記者俱樂部通報準備好了嗎?”
福田丸雄看到山木利彥參事官對著自己使了個眼色,頓時一個激靈,馬上反應過來回答:“已經給廣報室下達任務了,估計再等一會兒就能出來了。”
一聽等下就要通知媒體,佐山局長更為焦急,漲紅著臉憤怒的瞪著山木利彥參事官。
“佐山你還是老樣子,一大把年紀了,脾氣也不知道改一改。”山木利彥參事官笑吟吟的站起來,拉著氣呼呼的佐山局長坐到沙發上。
“如果完全交給你們刑事局接手,你們準備怎么做?”山木利彥參事官問出了關鍵。
“這個嘛。”佐山局長沉吟了一下,向著站在一旁的森下幸彥招了招手。
“山木利彥參事官,我是這么考慮的。”森下幸彥很恭敬的行了禮,慢慢的把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
“首先不要將這四件案子并案,前面三件案子屬于暴力團體火并造成的死傷,至于多摩那邊的槍殺案,就當查不出兇手好了,反正我們警察組織每年總有那么些案件破不了。”
“至于那位所謂的嫌疑人,我看可以先給他做一個精神檢查,精神不正常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諒,不管說什么也不會有人信。”
福田丸雄聽得心里驚駭萬分,他實在是想不到,刑事局所謂的辦法竟然是選擇隱瞞案件,不由得出聲問道:“這樣好嗎?如果被媒體爆出來,不堪設想吧。”
“怎么可能!”森下幸彥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向著福田丸雄解釋,“這種做法是有前例的。”
“前例?”
“當然,難道福田課長你忘了國松前廳長被槍擊事件了嗎?”
森下幸彥所說的國松前廳長被槍擊事件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是在1995年,時任警察廳廳長的國松孝次在家門口遭受槍擊,被槍手對著腹部連開了三槍,萬幸的是送往醫院急救以后保住了性命。
在當時由于大多數意見認為此案是奧姆真理教策劃的恐怖活動,因此成立的搜查總部沒有像往常一樣由刑事部部長來擔任總指揮,而是由公安部部長來擔任。
在搜查過程中,警方很快就鎖定了一名叫做小杉的巡查長,之后經過搜查總部的偵訊,小杉巡查長很痛快的承認了正是自己對國松廳長開槍,但是由于是現役警察犯案,所以警方選擇了隱瞞案情。但是沒有想到,沒過多久就有人將此事暗中通報給了各大媒體,一經報道以后引起了社會大眾的一片嘩然。當時的公安部長起初咬死了聲稱這是不實指控,最后實在是承受不住輿論的壓力,才承認了小杉巡查長的認罪確有其事。于是,當時的警察組織高層將隱瞞案情的責任全部推給了這位公安部長,對他施以了調職處分。
不過,森下幸彥沒有這么蠢吧?
“可是,當時的公安部長可是被調職了。”福田丸雄提醒著一臉自信的森下幸彥。
“但是小杉巡查長沒被起訴,案子最后過了追訴期也沒有破不是嗎?”
“可是....”
森下幸彥抬手阻止了還想要再說下去的福田丸雄,耐著性子跟他解釋著:“福田課長,小杉巡查長最后沒有沒被起訴,正是因為供詞的可信度太低而沒有被采用。”
“何況國松廳長那次案件,原本可是警視廳和警察廳高層通通都有丟官的危險,但是最后只是變成了警視總監下臺和公安部長調職處分而已。”
“那么回到這次案件中,精神很可能有問題的嫌疑人巖崎政昭警部補,他的證詞又什么可信度嗎?”
森下幸彥雙手一攤看著福田丸雄。
盡管不認同森下幸彥的做法,但是福田丸雄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有道理,尤其是調職處分這個用詞,所謂的調職處分并不是被免職,而是換一個位置坐坐罷了,如果這人還是替大家背鍋而被調職,那么等到退休甚至還有更好的補償。
“那么媒體那邊呢?”福田丸雄問出了自己最后的擔心。
“媒體那邊都是屬狗的,只要丟給他們一塊肉就行了嘛。”佐山局長接過了話頭,一改剛才焦急的樣子,一臉輕松的看著山木利彥參事官問道,“山木,你看森下的辦法怎么樣?”
“確實是精彩。”山木利彥參事官拍著手看著,笑吟吟的看著森下幸彥。
“既然你們想到辦法了,那么我就不再管了,但是我要提前說一句,這次案件和我們官房沒有任何一絲的關系,我們官房也沒有收到警視廳的案情報告。”
老狐貍!
“好,那么就這么定了。”
佐山局長在心里暗罵一聲,不過還是一口應了下來。
看著佐山局長帶著森下幸彥離開,福田丸雄關上門,對山木利彥參事官說道:“參事官,刑事局他們的應對辦法根本就是錯誤的!現役警察犯下系列兇殺案,他們居然要打算遵循前例,這是最最無能的官僚的做法。”
“確實是無能官僚。”語氣中帶著一絲絲興奮,山木利彥參事官對著福田丸雄說道,“不過這是他們刑事局的事情,和我們官房無關。”
“如果真搞砸了呢?這種事情可不是小事。”福田丸雄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就算搞砸了,那也是刑事局自己搞砸的,需要自己來收拾爛攤子。”
“況且。”山木利彥參事官話鋒一轉看著福田丸雄,“福田你在總務課課長這個位置上也坐了快四年了吧?也是時候該升遷一下了嘛。”
“這......”聽出來山木利彥參事官話中的暗示,福田丸雄一時間躊躇的不行,最后咬了咬牙問道:“參事官,你說吧,我該怎么做。”
“找個信得過的人,讓他去盯著警視廳那邊,尤其是那個后藤田正樹,這次嫌疑人是他發現的,既然刑事局那邊選擇了隱瞞案件,他知道以后絕對會做一點什么。”
“我需要阻止他嗎?”
“不用。他要去做什么就讓他去做什么,必要的時候你要提前把這件事情稍稍透露給相熟的媒體。”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辦這事。”壓下心中驚駭的福田丸雄匆匆離去。
留在辦公室的山木利彥參事官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然后拿出手機確定號碼以后打了過去,接通以后壓抑不住興奮的說道:“次長,有好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