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警視廳刑事部鑒證課的米澤守巡查部長,現在正在進行案發現場的勘查工作。”
錄像畫面中,米澤守穿著那一身常年不變的鑒證課制服,他的手上戴著白色的長筒乳膠手套,由于帶著口罩,因此他在說話的時候加重了語氣。
“受害人已經被拍過照片,所以我們現在要拿開包裹在受害人腦袋上的膠帶,從而進行進一步的檢查。”錄像畫面中的米澤守對著攝像機比劃了一下剪刀,然后又伸手指了指那被纏不知道多少層膠帶的尸體的腦袋。
此刻看著坐在電腦屏幕前看著錄像畫面的日下治夫知道,米澤守在攝像機鏡頭前所說的話以及他的所有舉動都是進過深思熟慮,或者說是在開始之前就做過商討的,因為這是為了以后的事情做鋪墊。
所謂的以后的事情指的是,當將兇手逮捕歸案送檢以后,開始進行提起公訴的時候,法院那邊的法官以及兇手的代理律師可能會提出要看案發現場的錄像帶。所以身為勘查案發現場的鑒證課職員的米澤守就必須表現出他的專業性,以及客觀性,他必須對他所看到的事物不帶有絲毫的個人感情色彩。也只有這樣,兇手的代理律師才不會有理由來要求取消作為證據的勘查案發現場的錄像視頻。
不過,錄像視頻中的米澤守并沒有直接就動手剪開那厚厚的膠帶,而是先在搭檔的幫助一下將自己面前的尸體翻了過來,讓被害者處以仰躺的姿勢。
與此同時,操作著攝像機拍攝的鑒證課職員不僅將這些都一點不落給拍下來,同時稍稍移動了一下鏡頭,將那一部分已經被死者的血液給染成了紅褐色的地毯。在確定將這部分畫面拍下來以后,鏡頭立即開始移動,直接對準了被害者的腦袋。
“我要開始了。”米澤守說了一句。
被害者的腦袋上被纏繞著厚厚的不知道幾圈的白色膠帶,這種白色膠帶顯然也是用來捆綁被害者的手跟腳的,只是目前還不知道先后順序。
米澤守輕輕的操作著剪刀,他的動作非常的小心,深怕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破壞了什么,以至于他連呼吸都暫時停住了。
“好了!”米澤守深吸了一大口氣,緊接著有大口大口的吸氣呼氣。
米澤守的話音剛落,操作著攝像機的鑒證課職員將鏡頭向前推進,一直推移到了被害者的那張臉上。
日下治夫輕輕敲了一下空格鍵,錄像畫面立即變成了停止狀態。
被害者的腦袋上之前纏繞著的那厚厚的膠帶已經徹底被剝離了,但是她的嘴巴上面依舊纏著一條白色膠帶,這條白色的膠帶就像是封條一樣,死死地封住了被害者的嘴巴。
日下治夫瞇著眼睛盯著錄像畫面,只見被害者的眼睛睜得非常大,大到整個眼球都已經凸出來的程度,兩只眼睛的角膜也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通紅的,甚至于就連眼睛周邊的皮膚也因此變的通紅。
“這是窒息而死的吧?”剛一按下空格鍵讓錄像畫面重新開始播放的時候,一個男聲傳入了日下治夫的耳朵里面。
“渡邊,注意你的用詞!這種事情會由法醫來做來的!”一直都是一副好脾氣的米澤守相當難得的呵斥了一句。“我們現在拍攝的這些在以后是有可能要上法庭當做證據來出示的!”
坐在電腦屏幕看著這份錄像的日下治夫知道米澤守這番話并沒有說錯,因為不如此輕易的下判斷,正是為了來避免以后可能會碰到的情況,尤其是日后會發生的庭審。畢竟,以后移交給檢察廳那邊,在庭審的時候需要給法官過目的司法解剖報告由法醫來負責撰寫,而不是他們鑒證課。
大概是由于之前被纏繞著厚厚的膠帶的原因,被害者的臉上并沒有沾染到從脖頸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里迸涌出來的血液,這得以讓他們不靠清理被害者的臉龐也能看清楚對方的面容。
“抱歉。”米澤守對著被害者雙手合十,看著被害者那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何種原因而變得扭曲的清秀的面容,低聲的說了一句。
“渡邊,靠近一點,對,對準一下她的嘴巴。”米澤守將被害者粘結著血液的頭發往后捋了捋,然后開口提醒著自己的搭檔。
攝像機的鏡頭推了過去,不僅能夠看到封著被害者嘴巴的白色膠帶,也能夠看到一部分被害者頸部的那道駭人的傷口。
“對準這里,把我接下來的動作給拍下來。”
一直蹲著的米澤守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然后用帶著長筒乳膠手套的手輕輕的撕開封著被害者嘴巴的膠帶。
“等等!她的嘴巴里面好像有東西!”
米澤守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與此同時攝像機的鏡頭也立即推進過去。
“咦?怎么這條膠帶上還有字呢?”
攝像機的鏡頭稍稍動了動,日下治夫的視線中出現了那條被米澤守撕下來的膠帶,米澤守將整條膠帶拉直,只見膠帶中間的部位,也就是之前正好封在被害者嘴巴上的那一份有著明顯的字母痕跡。
“先收起來,等回去警視廳本部再做檢查。”
膠帶上的字母看上去像是用墨水之類寫得,所以現在已經變得有點模糊不清,米澤守伸手接過搭檔遞過來的證物袋,將這條膠帶小心翼翼的放入里面。
“鑷子。”
米澤守低聲說了一句,幾秒鐘以后他的搭檔將一把鑷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是一雙襪子,看上去是一雙男士襪子。也要帶回去做檢測。”
小心翼翼的將被害者嘴巴里塞著的那雙襪子給夾出來,在攝像機的鏡頭前面,前前后后的展示了一番以后,米澤守將這一雙襪子分別放入兩個證物袋里面。
日下治夫按下了空格鍵,他讓錄像畫面定格在這一刻,接著他盯著電腦屏幕中的著雙襪子看了一會兒。
似乎是想到了,日下治夫站了起來,走到一邊打開那個紅色的活頁文件夾,然后快速翻閱起來。
很快他就在司法解剖報告下面翻到了一個有他手掌大小的信封,信封正面上有著幾個手寫的大字,表明里面裝著的是案發現場的照片,日下治夫沒有多做猶豫直接打開信封,將里面的東西都到了出來,除了一堆照片以外,還附帶著一份證物清單。
日下治夫拿起這份證物清單快速的掃了一眼,立即就發現了他自己所要找的東西。
第七號:灰色襪子一雙。
拿著照片的日下治夫仔細的看了一會兒,接著又抬起頭看著出于停止狀態的錄像畫面,在比對了一下以后,他確定個編號為七號的證物,正是當時被塞在被害人嘴巴里的那一雙襪子。
在確定了這件事情以后,日下治夫想了一會兒,最后干脆直接將這些照片以及那個活頁文件夾捧在手里,再次坐回到辦公椅上面。
重新坐下的日下治夫少了一眼電腦屏幕上定格著的錄像畫面,他在稍稍考慮了一下以后,拿起鋼筆開始在筆記本上將自己的一些看法寫了下來。
“嘔!”
“唔!”
跟在堂島晉一以及后藤田正樹的身后,宇野征十郎和早坂圭一剛一進門,就看到那具躺在床上正在被鑒證課職員往藍色的裝尸袋里裝進去的尸體,齊聲發出了驚呼,尤其是剛來到搜查一課沒有多久的早坂圭一,差一點當場吐出來。
“出去!”后藤田正樹低聲呵斥了一句,然后直接朝著尸體走過去。
“等一下,我先看看。”堂島晉一不僅搶先一步蹲在尸體的前方,更是搶先一步開口說道。
兩位鑒證課職員沒有反對,直接暫時停下了手。
蹲在尸體前方的堂島晉一戴上眼鏡,認認真真的查看了一番,然后心里有了初步的判斷:“后藤田,你的看法是什么?后藤田?后藤田!喂!”
“啊?哦哦哦!有什么事情嗎?”在堂島晉一的連喊帶推之下,后藤田正樹這才算是回過神來,不過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你怎么回事?這個時候是可以發愣的時候嗎?”堂島晉一用相當嚴厲的語氣呵斥著,絲毫不給后藤田正樹留面子。
“不好意思,我剛才因為一些事情,狀態不太好,下次絕對不會了。”
讓堂島晉一以及其他陸續過來的搜查一課刑警沒有預料的是,后藤田正樹竟然沒有像往常那樣,不僅沒有跟堂島晉一在口角上面發生沖突,反而是一臉認真的點頭道歉。
就在其他人還在感到詫異的時候,率先反應過來的堂島晉一似乎是發現了什么,于是立即開口詢問道:“后藤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沒什么。”后藤田正樹倒是沒有奇怪堂島晉一會如此發問,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在丟下一句話以后轉身就走。“我去另一間看看最后一個死者。”
“該死的!這個混蛋,真是一點都不知道要尊敬前輩啊!”嘴里罵罵咧咧著的堂島晉一也立即邁步離開,留下一幫搞不清事情狀況的刑警以及兩位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將尸體裝進裝尸袋的鑒證課職員。
“戶村主任,情況如何?”
可能是得到消息以后第一時間就趕來的關系,當后藤田正樹踏入最后一個房間的時候,戶村主任剛開始站起來同時脫掉了長筒乳膠手套,同時后藤田正樹還看到一位鑒識課職員正用攝像機拍著犯罪現場。
“哦,是后藤田你啊。”脫下長筒乳膠手套的戶村主任看了后藤田正樹一眼,然后對著身邊的部下吩咐了一下。“已經結束了,先把攝像機收起來吧,然后把遺體裝進去。”
“是小孩子?”后藤田正樹向戶村主任的身后看了一眼,然后一具小小的尸體映入眼簾。
縱使由于這份工作的關系,早就已經習慣看到各種各樣的尸體了,但是小孩子的尸體畢竟不同。
“出去說吧。”戶村主任的表情要比以往更加的凝重。
后藤田正樹的心情和腳步變得更加沉重起來。
“戶村,什么情況?你們這是?”這個時候堂島晉一也走了過來。
站在臥室門口的堂島晉一也向著里面張望了一眼,看著那具正在被裝尸袋吞噬的尸體,小男孩雙眼緊閉,臉上了無生氣,但仍看得出長相聰明伶俐,他的神情也變得異常凝重。
“母親跟兒子的情況比較簡單,母親是被人用利器從側腹斜刺著直接給刺穿了心臟,兇手之后又在她的胸口補了兩下,應該想要確保對方徹底死掉。至于孩子,他的情況也是相同的,也是被兇手用利器從側腹斜刺著直接給刺穿了心臟,然后又在胸口補了兩下。不論是母親還是兒子,應該都是在被刺穿心臟的時候就已經斃命了,而且現場沒有任何的打斗痕跡。”
“這個意思是兇手的手法很熟練?”
“不知道,我不能現在就確定。但是,不論如何,這個兇手一定是一個喪心病狂之徒,不僅是對小孩子下手,對待那個女兒更是殘忍!”剛一說完,戶村主任的臉色變得格外的猙獰。
“后藤田!堂島!”
在說話的同時,戶村主任將自己的雙手分別放在了后藤田正樹以及堂島晉一的肩膀上面。
“不論如何,一定要抓到這個畜生,拜托你們了。”
后藤田正樹感受到從肩膀傳來的那一份力量之中,所表達出來的期待。
“一定。”后藤田正樹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現在會帶著女兒的遺體去找法醫,只要一出司法解剖報告,我就會給你們送過來的。”
戶村主任拍了拍后藤田正樹以及堂島晉一的肩膀,隨后擦身而過。
“前輩,我想我可能知道兇手是誰了。”后藤田正樹看向堂島晉一。
“什...什么?”堂島晉一微微皺著眉頭,臉色詫異的看著眼前的后藤田正樹。“后藤田,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
“我當然知道。”
“說吧。”看著后藤田正樹一臉認真的模樣,堂島晉一也變得嚴肅起來。
后藤田正樹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認識那個死者,就是那個女兒。”
“什么?你認識那個女兒?”橋本七海一臉詫異的看著后藤田正樹。
“嗯,我認識。”后藤田正樹將最后一口白蘭地倒入嘴巴里面。
“這是怎么回事啊?”如同記憶里的堂島晉一一樣,橋本七海也是既詫異又好奇的問著。
后藤田正樹拿起那瓶卡洛斯一世,再往酒杯倒上半杯以后,這才開口說道:“案發的一個星期之前,我當時去下面的警察署辦事,碰到了那個女兒。她當時在跟接待她的警員爭執著,我正好路過,所以聽到了一些話。”
“什么話?是跟之后的案件有關嗎?”
“嗯。是有關的。”后藤田正樹點了點頭,喝了一口白蘭地以后繼續說了下去。“她當時在報警,說是她的男朋友在分手以后還是一直纏著她。她想要警察幫幫忙。但是當時,不管是負責接待她的警員,還是路過的我,都沒有把這件事情當一回事。可是,誰能想到短短的一個星期以后,就發生了......”
“正樹,不關你事的。”橋本七海反將后藤田正樹拉入自己的懷中,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腦勺上,另一只手輕撫著他的后背。
后藤田正樹稍微將腦袋向后仰,直到他自己能夠直視橋本七海的眼睛:“后面的調查結果證明,那個手段殘忍令人發指的兇手就是她的那位前男友。”
“不是強行闖入,米澤他們檢查了案發現場的一切,不論是前后門還是那些窗戶,都沒有被人為撬動的痕跡,是她讓他進去的。我們估計他當時在里面待了八個小時,當時只有她一個人在家。母親當時帶著兒子去練習鋼琴了。他趁機性侵了他,然后用一早就準備的好膠帶封住了她的嘴巴,纏住了整個腦袋,讓她活生生的窒息而亡。”
“他沒有留下任何dna嗎?”
“沒有,他當時準備了手套,還準備了套。”后藤田正樹搖了搖頭。“他非常的小心,一切都按照他事先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直到提前回家的母親和兒子,這個意外情況中斷了他的計劃。盡管如此,他還是非常冷靜,他就那樣拿著刀,不慌不忙的殺害了母親和兒子。然后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犯罪現場。”
“那你在擔心什么?”橋本七海抱著后藤田正樹,讓他的腦袋貼在自己的胸口,她能感受到他深入到靈魂的那份顫抖。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疑慮。”后藤田正樹有些遲疑的說著。
“沒事的。”這下子反而輪到橋本七海安慰后藤田正樹了。“既然事實清楚,證據也沒有問題,那么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只是,我以為我已經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橋本七海輕撫著后藤田正樹的后背。
與此同時,警察廳總務課課長千葉彰紀敲了敲警察廳次長辦公室的門。
“次長,您要的東西我拿來了。”
辦公室的門一打開,千葉彰紀立即鞠躬行禮,同時語氣恭敬的說著。
“給我吧。”站在千葉彰紀面前的鈴木政昭說道。
千葉彰紀不敢有任務的耽誤,直接將雙手抱著的紙箱子遞給鈴木政昭。
“早上六點的時候你再過來吧。”
“好的,我明白了。”
千葉彰紀語氣恭敬的說著,隨著辦公室的門被關上,他也輕輕的松了一口,同時振奮的揮了揮拳,盡管他一步都沒有踏進過次長辦公室,但是考慮到這個時候鈴木政昭指示他去辦事,那么也說明他大概距離鈴木政昭的身側又進了一步吧。
不過,這大半夜的讓我去檔案室那邊找這幾年前的檔案干什么呢?
算了算了!還是不想了!次長肯定是有他的深意的!我安安心心的做好事情就好了!
一想到這里,千葉彰紀搖了搖頭,然后雙手背在身后,輕輕地吹著口哨,大搖大擺的向著總務課辦公室走去。
至于此刻在辦公室里面的鈴木政昭,他早已經打開了這個放在舊檔案的紙箱子,然后非常快速的從里面翻出了一個信封。
間宮優一住所臥室——搜查之前。
鈴木政昭快速的掃了一眼這個信封上面字,在確定沒有搞錯以后立即打開信封,將里面的照片倒了出來。
將倒出來六張照片排列在桌子上面,鈴木政昭仔細的掃視著幾圈,很快就確定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只見他麻利的將五張照片放回信封,然后又在信封放回裝著舊檔案的紙箱子里面,在將這個紙箱子給重新封起來以后,他才拿起那張留在辦公桌上的照片。
盯著這種照片看了一會兒,鈴木政昭將它放入自己的口袋里面,然后掏出手機翻出一個手機號碼,緊接著按下了撥號鍵。
“明天你從札幌那邊過來,來東京一趟吧。陪我打個高爾夫應該沒有問題吧?”
聽到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拒絕的聲音,鈴木政昭的臉上瞬間起了變化:“沒有時間?難道你希望自己的下半輩子都足夠的時間嗎?”
“什么事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鈴木政昭厲聲呵斥了一句。
“你別告訴我沒有接到最高檢察廳的電話?既然接到了,那么你應該明白是怎么回事!”
“上飛機之前跟我說一聲,我會讓人去接你的,到時候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用來解釋。”
掛掉電話,鈴木政昭隨手將手機丟在沙發上面,然后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對于鈴木政昭來說,他其實并不在乎等待,因為這里的景致很壯觀。
此刻的他雙手抱臂站在距離玻璃半米左右的地方,飽覽著面前依舊還是燈火輝煌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