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鏡行程的突然換線讓眾人摸不著頭腦,別說機場那兩位,和他同乘飛機的幾位也一樣覺得奇怪。
不過換個視角來看的話,不管是馬守明、張鈞彥的三個表兄妹還是姚璐,其實都和祁鏡沒什么直接聯系。
祁鏡找馬守明為的是林逸的中醫執照,找張鈞彥姨夫為的也是林逸的中醫執照。而姚璐管的是公司兼并的談判工作,祁鏡來這兒也只是順道想給她一份剛到手的東西,人來不來這兒其實沒什么區別。
他又不會談判,以他的性格上了談判桌,說不定會忍不住把前幾天談到手的成果全部噴回去。相比起來,還是他手里那份東西更值錢。至少在談判問題上,比他這個人值錢。
需要祁鏡本人來這兒的唯一原因,就是yi情。
具體感染了幾個人,克里斯沒說;具體什么時候開始的,克里斯沒說;具體是哪個村子,克里斯還是沒說;具體在哪家醫院治療,幾人治愈幾人死亡,克里斯更不會說。
在北卡羅來納,遍布著各種小城鎮,沒有具體位置信息的話,就是大海撈針。
現在是11月,已經進入了米國流感季。克里斯介紹時含糊其辭,祁鏡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撲空。但時間不等人,現在離歷史上H1N1爆雷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任何發生在米國的呼吸道感染都需要盡快跟進。
北卡這次流感來的蹊蹺,甚至還驚動了CDC和NIAID,克里斯越是這樣越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當然這些理由都不算太充分,對祁鏡來說,最關鍵的一點還是出在了“北卡羅來納”這個州名上。
因為在1998年,獸醫在北卡羅來納州的豬身上分離出一種新豬流感病毒,就是H3N2的亞型H1N1,其HA,NA和PB1基因為人型流感病毒基因,M,NP和NS基因為豬型流感病毒基因,PB2、PA基因為禽型流感病毒基因。
它混合了原始豬流感病毒、禽流感和人流感病毒的基因,是科學家首次在豬體內發現三重重組病毒。
之后在0910年流行的甲型H1N1流感病毒本身就是豬流感病毒變異而來,其中含有禽流感和人流感病毒的基因片段,與這種三重重組病毒所攜帶的完全一樣。
祁鏡推測,新流感病毒很有可能就是從1998年的病毒演化而來。
首次發現三重豬流感病毒的地點在北卡,有全世界最強分子生物學實驗室的教堂山分校在北卡,這次奇怪流感的爆發也在北卡,這不得不讓祁鏡往壞處去想。
而且最關鍵的一點,H1N1雖然繼承了90的豬流感病毒基因,但豬只是扮演了一個病毒合成混合器的角色。
病毒只在豬的體內完成重組,完全不感染豬,這也是為什么世界衛生組織要把之前報備的“豬流感”yi情改名為“A(H1N1)”的原因。(A到了國內就翻譯成了甲型)(1)
歷史上甲型H1N1首個病例在MXG,但這只是MXG政F向WHO報告之后的產物。
只要不往上匯報,那就和自己沒關系。米國對這套操作非常熟悉,早在1918年就干過這事兒,靠著一戰蔓延全歐洲后再把帽子扣在別人頭上。
所以祁鏡除了一直盯著米國南方和MXG毗鄰的幾個大州外,幾處有生物實驗室的州也得特別照顧。
北卡的可能性很高,但他的推測也有漏洞,尤其讓他覺得奇怪的一點是這座小鎮的感染情況竟然已經得到了控制。
這在H1N1的發展歷史里是不存在的。
病毒的傳染能力非常強,為了能不斷傳染下去它們無所不用其極,變異的亞型非常多。每變異一次就伴隨著抗原改變,增加免疫識別的難度。
米國的防控能力是有的,而且很強。但受限于一些事兒,他們絕不可能做得太過分。H1N1歷史上造成了米國數百萬感染病例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想在一個月里把病毒捂死在小鎮里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以米國的國情,能不能“捂”都是個問題,一旦防控措施上升到限制行為自由的程度,就是觸犯憲法。
自由可是西方文明建立和維續下去的精神核心,動了它,耶穌來了都不一定管用。
所以就算克里斯說了小鎮情況已經穩定,祁鏡還是想親自去看看。只有看到實情,才能下結論,才能在為制定國內防yi制度的問題上有絕對的話語權。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剛到機場的時候,他接到了另一個電話。
比起去北卡確認已經被NIAID認定緩解的yi情,還是電話里的事兒更急。
說到底,他來這兒不是為米國攔下yi情,而是為自己國家確認yi情源頭。米國的yi情就算復燃了,也和他一個華國人沒關系。當然,他會為了那些米國的朋友們多嘴說兩句,至于聽不聽,就由不得他了。
畢竟米國大國形象不能倒,經濟危機如此,yi情亦是如此。
自古以來都是做比說有用,瞎
源頭,還不如管好自己國家,然后再回過頭來“幫幫”米國。
抵抗yi情不是喊口號,是靠大量人力物力堆出來的。人力是醫生、護士、各級基層員工甚至警察,而物力就是人工成本費用和消耗物品了。在H1N1爆發時,米國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yi區國,社會最需要的是什么,祁鏡比誰都清楚。
他一個華國人,想要名正言順地“幫”米國,就得讓寶瑞在米國的醫療器械市場上分一杯羹。
這才有了之前姚璐來米國談判。
權衡利弊之后,祁鏡決定還是先跑一趟華盛頓特區比較好。明天上午有一場官司需要他出庭作證,如果夠順利的話,最后的結果應該能左右這場兼并談判的進程。
被人放鴿子確實讓人很不舒服,可姚璐也不是傻子,祁鏡給的東西確實明確了她此次工作的本質。
在自己人眼里,寶瑞看中了對方盈利不足,資金鏈斷裂,這才提議買下對方公司,為打開米國市場提前布局。可對方何嘗不是看中了寶瑞不熟悉米國內部的情況,對他們公司現在所處境地的不熟悉,才接受了這個提議。
不論姚璐如何賣力,如何加快談判進度,就算現在就把李衛西叫來坐在談判桌邊,對方也會盡量找借口往后拖時間。
因為官司沒結束,對方不知道自己死活。如果結果是死,那他們就得盡快賣了套現。根本不用姚璐去催,自己就會找上門。如果公司活了,姚璐也就沒了存在的意義,事后賣不賣公司、是不是維持現在這個價位,都得兩說。
“這事兒他怎么到現在才告訴我?”
姚璐捏著祁鏡給她的文件,看完全文,才知道這潭死水有多深:“這不就是個陷阱么,萬一真爆了雷,我們被蒙在鼓里,豈不是會被坑死?”
“所以按他的意思就是等。”
徐家康也只是知道祁鏡大概的想法,說道:“他說讓李老板在國內安心待著,不要來了,你盡量拖著就行。”
“唉,那還開什么會,談判小組等著不就行了”
“是啊,就當是來旅游的吧。”徐家康笑了笑,“羅利市聽說還是挺不錯的。”
“他人呢?”
“他那會兒急著買了另一張機票,走的時間和我們差不多。”徐家康說道,“現在應該已經到華盛頓了吧。”
此時的祁鏡確實剛下飛機,身上只背了個雙肩包,算是輕裝簡行。
在機場接他的也不是什么豪華隊伍,總共就只有一男一女兩人。相差懸殊的身高差讓祁鏡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們:“去酒店等我就行了,何必出來,這兒的流感季還是挺恐怖的。”
“沒事兒,我和小陽都戴著口罩呢。”陸子姍拍了拍兒子的肩,笑著說道,“待會兒吃點什么去?”
祁鏡看了看母子倆,又環視了遍接機廳,實在不敢在這兒逗留太久:“算了,明天我們倆都得上庭,萬一感染了實在麻煩,還是太平些,回酒店隨便吃點吧。”
“那你兒子呢?”
祁鏡對照顧孩子沒任何心得,這兩年多的時間全是交給四個老人、某保姆和自己的老婆來處理。
祁陽倒還好,就算有主見,好奇心也重,他在玩和探索的時候也是盡量保持安靜,至少不會讓夫妻倆覺得心煩。
他妹妹則完全相反,遇事都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200多平的房子就是她的游樂場。祁鏡只要回家,那鐵定要被這姑娘纏上好一段時間。騎馬捉迷藏都還算好的,有一次竟然指著電視里的過山車吵了他好幾天。
祁鏡沒辦法,只能請假帶小蕓去游樂場瘋了兩個小時才算完。
小蕓非常粘人,經常鬧得青木腦仁疼,祁陽看似乖巧得多,但也并沒有比他妹妹好帶多少。
兩歲半的小男孩兒至今沒開口說話,平時只會咿咿呀呀一通,最多再帶一些肢體表達。如果某保姆的腦力跟不上他思路,理解不了,祁陽也沒辦法,最多鄙視她兩眼,然后放棄掙扎。
一兩次倒沒什么,時間久了,終究對培養孩子性格有點影響。
所以這次陸子姍特地帶他一起來了米國,希望這兒的一些東西能刺激到他,讓他盡快開口說話。
祁鏡看向兒子,手里做著吃飯的樣子,然后問道:“你想吃什么?”
祁陽想了想,嘴里啊啊啊了幾聲,然后用手做了個類似月亮一樣的手勢。陸子姍嘆了口氣:“他來這兒和我做好幾遍了,就是沒明白到底是什么。”
“餃子吧。”
祁鏡剛說完,祁陽就猛地點頭,邊笑邊哼哼啊啊了好幾聲,看上去非常開心。
“原來是餃子”
陸子姍想起來米國之前確實去小陽爺爺奶奶那兒吃過餃子,祁森親自搟皮包餡。既然有了這么好的機會,她連忙用標準的普通話說了“餃子”:“小陽,跟媽媽念,餃子”
“藥藥子”
“餃子!不是藥,是餃!”
“laolao子?”
陸子姍一陣無語,看了看祁鏡:“怎么和你一樣那么不正經。”
“別亂說,小陽還是挺乖的。”祁鏡聽著兒子的發音,笑著表揚了他一句,然后說道,“開口晚要排除掉聽力和智力障礙,這我都查過,沒什么問題。之后還需要排除掉基因問題,然后就是比較嚴重的自閉癥。”
祁陽顯然和這些問題都沒有交集,他只是說不清話,有時候斷斷續續的不連貫,有時候是發音不正確的關系。
“你別緊張,我覺得就是個時間問題。”祁鏡安慰道,“還是想想你的案子吧。”
陸子姍這次來米國,為的還是之前在東京談下的那個案子。這兩年的時間里,除了醫療中心和三院的醫療糾紛工作,她一直都在為李秀珠尋找丙肝的源頭。
一開始她還是韓國澳洲來回跑,做了排除法后,最后還是把主要方向放在了李秀珠的兩個男朋友身上。
他們都是米國人,在找到他們的時候,兩人都得了丙肝。從時間先后來看,先認識的那位就是一切的源頭。
單是確認下這個人名就用了她近一年的時間。
但是有人名沒用,重要的是那個米國前男友也是受害者。李秀珠的問題在他這兒,可他的問題還得往前查。
之后,陸子姍在收到了李秀珠大量報酬的前提下,又一門心思鉆進了這個委托中。
沒想到越挖越深,一整條血制品產業鏈都被她揪了起來好好翻找了一遍。一路上陸子姍還聯系到了好幾位類似的受害人,也是莫名其妙感染到了丙肝。最后在大量證據的佐證下,一直以來隱藏在層層陰影下的黑手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證據確鑿。”陸子姍只說了這四個字。
但祁鏡還是不放心:“我是怕對方玩陰的。”
“沒事,這件事早就已經超出了我能力的范圍,現在有不少大律師幫忙,我就是打個下手而已。”
祁鏡聽到這兒,總算放心了些:“看來姚璐那兒可以慢慢動手了。”
“姚小姐那兒肯定沒問題,倒是你,你明天上庭可得悠著點。問你什么說什么,就算對方律師理解不到位你也別死掐著不放啊,達到目的就行了。”
祁鏡連連點頭:“我懂我懂,當然生意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