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黃錦輝忍不住說道:“本官知道,你少年英雄,凡事力求完美。年輕人嘛,要強好勝,本來也無可厚非的。
但凡事,總要適可而止,過猶不及啊。
孫大人與我等,都是飽經風霜之人,什么場面沒有見過?豈是那等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呆子?
我等多多少少,都是頗知一些兵家常理的。
賢侄乃是圣上御筆敕封的漢營謀克,與我等都是在濟南一地為官,怎能欺人太甚?”
“我如何欺人太甚了?”李弘淡淡的問。
“賢侄還在此大言不慚?”黃錦輝慨然說道:“雖然,賢侄的漢營謀克都是精銳敢戰之士,但既不是怒目金剛下凡,更沒有三頭六臂。
因此,如果說漢營謀克以一當二,倒是馬馬虎虎。以一當五的話,如果戰術得當,倒也勉強能夠哄過去。
以一當十?卻斷不可能!
想那‘神兵天將’李萬,何等的狡詐?李萬等人麾下嘍啰,何等的彪悍善戰?要不然,這些年來,官府也不會數次圍剿,全都無功而返了。
如今,賢侄竟然在此言之鑿鑿,聲稱憑借區區一百多人的漢營謀克,以寡敵眾,不但自保,而且還將一千四百多名賊寇盡數反殺?
難道,那一千四百多名賊寇,都是土雞瓦狗嗎?
便是土雞瓦狗,逼急了,尚且還要惡狠狠的咬上你一口!更何況,這些都是嗜殺成性的賊寇!
賢侄卻聲稱麾下的漢營謀克僅僅有一人輕傷!
如此,豈不是太有悖于常理!”
說完,黃錦輝滿臉譏嘲的盯著李弘,一字一頓的問:“賢侄,你覺得呢?”
一時之間,整個場面,顯得既平靜、又古怪。
原因很簡單,不光是各縣知縣、府衙屬官,便是孫正泰本人,也覺得李弘有點過分了。
雖然,這年頭,便是他們這些自稱公正無雙的父母官們,有時候向朝廷奏報的時候,不可避免的虛報一些戰績,以此來凸顯自己的光輝偉岸的形象。
但大家伙既是明白人,也是要臉面的人。
因此,即便虛報一些戰果,那也都是停留在文化人修辭手法的可接受范圍內,太離譜的戰績就算了。
因為,如果真的這么做的話,不等朝廷下表申飭,便是周邊同僚,也都會笑死的。
而在眾人看來,今天李弘就犯了這么大的一個忌諱。
你年輕人急于往上爬,急著湊政績,這倒也情有可原。
但麻煩你別侮辱我們的智商好嗎?
如此離譜的戰績,虧你有臉當眾說出來!
咳咳。
孫正泰終于決定,關鍵時刻,自己要主動拉賢侄一把。
畢竟,賢侄關鍵時刻,對自己也挺給力的嘛。
“賢侄,不如戰報略改一下,如何?”孫正泰笑呵呵的說:“斬獲,依然是一千四百一十三名賊寇。但自身損傷嘛,就說漢營謀克死傷九十二人,官軍死傷九百五十六人。”
眾人聽了,不由得都是眼睛一亮,仿佛意識到了什么。
要是照知府大人的意思來寫戰報的話,也就意味著咱們各縣官軍都參與了此次行動。
如此一來,豈不是在場的眾人,每個人都能分到了一份功勞了?
“還是知府大人高瞻遠矚,想的周到。”
“知府大人不但站得高,還看得遠,我等望塵莫及!”
眾人紛紛感慨道。
“賢侄,還不快快謝謝知府大人的提攜之恩!”有人直接“點醒”李弘要識相。
孫正泰則是滿臉含笑,對于自己的這個英明決定,很是得意。
如此一來,既能周全了李弘,還能趁機拉攏了各縣知縣,可謂是一舉雙得。
“大人!”李弘覺得有必要開口了:“戰報,不能這么寫。”
嘶......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滿臉詫異的望著李弘。
隨后,眾人的詫異目光,很快就轉變成了憤怒。
你個黃口小兒,你什么意思!知府大人好心周全你,你卻不知好歹?
你如此一意孤行,非要死死攥著你的那點功勞,卻不肯分給我等,是何居心!
既然如此,就干脆大家一拍兩散,都別好過!
不少人的心里,甚至已經開始遣詞造句,草擬著彈劾李弘的腹稿了。
只要李弘膽敢將那么離譜的戰報上奏朝廷,自己的彈劾立即跟進,讓李弘偷雞不成蝕把米!
孫正泰也是短暫的驚詫后,滿臉慍色的看著李弘:“賢侄。”深吸了一口氣,顯得無比鄭重的說:“經商發家,練兵打仗,你確實很有見地。但是官場不比戰場、更不比商場。”
言下之意,很是明白,要適可而止。否則,可就得不償失了。
李弘卻搖了搖頭,篤定的說:“孫大人,各位大人,戰報確實不能那么寫。要不然......”
說到此處,李弘的聲音有點哽咽了:“要不然,我還有何面目去面對那些與賊寇血戰犧牲者的親屬?”
轟的一聲,眾人頓覺腦袋嗡嗡的,亂成了一團麻。
什么血戰犧牲者的親屬?
漢營謀克,不是僅有一人受了輕傷嗎?
陳輝第一個反應過來,指著李弘厲聲大喝:“好你個李弘,你這是擺明了欺侮我等,是嗎?
剛才,可是你言之鑿鑿,聲稱你的漢營謀克,僅有一人受了輕傷!
如今,這才多長時間不到,這么多人眾目睽睽之下,你竟然出爾反爾!
你究竟是何居心!”
黃錦輝在一側冷冷一笑,譏嘲著說:“還能是什么居心?還不是少年人貪功戀利!不知進退,非但不領知府大人的請,反而為了一些蠅頭小利,做出這等利令智昏的舉動!”
“豈有此理!”官員們集體憤慨了:“我等都是飽讀圣賢書的人,豈能眼睜睜看著他如此冒領功勞!大家齊心合力,聯名上奏朝廷,直陳真相,且看圣上如何裁處!”
孫正泰看了一眼氣急暴跳的官員們,又看了看李弘,依然存心不忍,看著李弘,忍不住說:“賢侄......”
“兄弟......”便是庫勒擦,也覺得李弘如此觸犯眾怒,似乎有點過了。畢竟,自己乃是女真人,便是真的觸犯了這些漢人官員的眾怒,又能如何?但李弘可是漢人啊。
“嘿嘿。”李弘淡淡一笑,望著臉紅脖子粗的官員們,一字一頓的說:“我幾曾說過,此番血戰拼殺的,只有我麾下的漢營謀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