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懷英,史載乃金國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
年少之時,曾與辛棄疾共求學于劉瞻,二人并稱“辛黨”。
后辛棄疾歸宋抗金,黨懷英則留在金國科舉應試,自此分道揚鑣。
曾公祠旁的湖面上,一葉扁舟停泊在岸,一個十六七的俊朗少年坐在船上。
辛棄疾領著李弘走到跟前:“師兄。”
那人朝辛棄疾還了禮,望著一側的李弘:“這位想必便是近日來名聲顯赫的李家公子吧。”
李弘笑吟吟的說:“黨大哥,你好。”
“幼安心高氣傲,能讓他甘心受你驅使,李公子好氣魄!”黨懷英笑道。
辛棄疾、李弘上了船。
黨懷英一抬手,船夫雙手輕輕一用力,扁舟朝湖面而去。
一干護衛們頓時緊張,李弘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在原地守候即可。
身旁有辛棄疾這樣的大boss,還怕會有人身危險?
但護衛們可不這么想啊,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錯,辛指揮執行起軍法來,可是絲毫不留情面的。
“曾公為官一世,歷任齊州、襄州、洪州、福州、明州、亳州、滄州等多地。所到之處,無不興利除弊,政通人和。
趙宋厚待文官,古來罕見。因此趙宋文官,如曾公之干吏,不可勝數也。”
黨懷英感慨萬分,隨后又悠然長嘆,接著說:“只不過,趙宋不缺文治,獨缺武功。
自立國以來,便重文輕武。以至于立國以來,便受盡遼國欺凌。檀淵之盟,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恥辱。遼國亡敗,又被金國奪走了半壁江山。弱宋二字,堪稱實至名歸。”
“師兄對趙宋當真是失望透頂了嗎?”辛棄疾問。
黨懷英喟然嘆道:“靖康之難,本不該發生。徽、欽二帝貪圖茍安,畏懼怕事,罷黜忠良,致使金兵有機可乘,打破都城。
自此北方大地,生靈涂炭;多少無辜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受盡異族奴役。
而后,雖然康王南渡,重塑江山,但依然畏敵如虎,甚至避難于大海之中。
岳飛、韓世忠等不世名將矢志北伐,反遭戕害、罷黜。
可以說,非我北方士人拋棄趙宋,實乃趙宋拋棄我北方士人。”
李弘聽了,不由得深深看了黨懷英一眼。
黨懷英的這個論斷,應該是代表了當時北方大地不少士大夫的心態。
趙宋皇帝面對金兵如此不給力,非但沒有勇氣北伐,甚至連力主北伐的岳飛都以“莫須有”的罪名誅殺。
如此情況下,北方士人為何還心向趙宋?
難不成舉家搬遷至南方嗎?
既然如此,倒不如老老實實與金國合作,反正金國也開了科舉,開始重用漢人了。
“哎。”辛棄疾長嘆一口氣:“師兄,看來你是決意參加金人的科舉了?”
黨懷英點了點頭,徐徐的說:“先賢有云,夷狄入中華則中華之。
金人既然肯開科舉、用漢人,我等前去參加科舉應試,又有何妨?
當上金國的官后,興利除弊,善待百姓,未嘗不是一件公德。”
辛棄疾默默無言,飲了一杯酒。
許久的沉默后,辛棄疾徐徐的說:“你我師兄弟多年,交情非比尋常。
你一向不太看重漢人、女真人之分,小弟也是知道的。
但真到了今日今時,要與你分道揚鑣,小弟的心里......
哎,不說也罷,來干了這杯酒吧!”
黨懷英正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忽然酒杯凝滯,盯著辛棄疾道:“分道揚鑣?”
頓了頓,黨懷英看了一眼一側的李弘:“如此說來,幼安依然矢志抗金?兩位在一起,是另有圖謀?”
李弘聽了,心念一動。
辛棄疾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師兄執意侍奉蠻夷之主,去做那......”
望著這個多年來交情深厚的師兄,辛棄疾到底沒有把“漢人的叛徒”五個字說出來,而是徐徐的說:“去做那金人的官,小弟也無話可說。自此時起,你我劃地絕交吧。”
說完,辛棄疾站起身來,取出寶劍,在船的正中間,輕輕的劃了一道線,然后對船夫說:“靠岸吧。”
船夫便撐著船,朝岸邊行去。
黨懷英一言不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后又默默無聲的倒了一杯酒。
李弘本來還準備辛棄疾、黨懷英兄弟重逢,各種哥倆好,然后自己趁機在一旁看準時機,鼓動黨懷英來加盟自己呢。
結果沒想到,才一坐下,黨懷英就直奔主題,辛棄疾更不含糊,直接就跟人家劃地絕交了。
難不成,自己真的錯失了黨懷英這個人才?
李弘想要說些什么,但眼見辛棄疾黑著一張臉,李弘到底硬生生的忍住。
船很快靠岸,辛棄疾默默無言,下了船。
李弘朝黨懷英拱了拱手。
黨懷英深深看了李弘一眼,隨后笑了笑回了禮。
李弘心念一動,這黨懷英也是個極有見識的,剛才僅僅通過“分道揚鑣”四個字,就看破了自己與辛棄疾的圖謀。
如果,這個人有朝一日真的考中了金人的科舉、做了大官,定然是一個禍患。
有那么一瞬間,李弘心里犯意蠢蠢欲動。
但很快,李弘硬生生的抑制住了殺人的沖動。
畢竟,要想成就大事,光靠殺人,尤其是端不上臺面的暗殺,不但毫無用處,甚至是一個大大的減分項。
辛棄疾態度決然,既然與黨懷英劃地絕交,下了船后,當真抬腳就走,再不停留。
李弘趕緊跟了上去,卻依然念念不忘黨懷英,走出百十來步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回頭不要緊。
李弘震驚的發現,那撐船的船夫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黨懷英的身后。
而那黨懷英似乎靈魂出了竅,抱膝坐在船頭。
船夫手中的竹篙高高舉起,隨即朝黨懷英的后腦狠狠地砸了下去。
“哎呦!”李弘驚呼一聲,不假思索跑了過去。
辛棄疾一怔,回頭一看,也是陡然變色,快步跑了過去。
黨懷英還抱膝坐在船頭呆呆出神,忽然一眼瞥見水中的影子,心里陡然一驚,身子下意識的偏了偏。
那竹篙重重的打在了黨懷英的左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