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甚是太平,小季三人從宣城出發后過了兩日,來到了陽城以南的淮水邊上。
這淮水奔騰浩蕩,往西連接著秦嶺,天然的形成了南北之間的一道屏障。
先秦圣人曾留下絕句“鼓鐘將將,淮水湯湯,憂心且傷。淑人君子,懷允不忘。”從上古時代起,這淮水兩岸就開始見證著無數的風云變遷。
千百年間,數不盡的先賢大能活躍于此,也成就于此,道不完的曠世大戰和爭奪也曾現于此。
“長淮咫尺分南北”在刀光劍影的籠罩下,淮水也逐漸變成了難以逾越的鴻溝。
近些年來,淮水兩岸接連發生多次水患,本在此處安居的住民也被迫遷徙到離兩岸更遠一些的地方。
小季三人昨晚投宿的陽城便是距這里最近的城鎮,由于夜間不便渡船,眾人今晨一早便來到這渡口邊上。
這日天色有些陰霾,河面上不時吹過的風中夾雜著腥澀的氣味。
岸邊停靠著幾艘渡人的船只,稍大一些的能同時容下十幾人,小的也就勉強能夠四五人容身,只是卻還沒未見到船家的蹤影。
“這天氣怕是水面上要起大風了!”林鶯鶯有些擔憂的低聲說了一句。
江南多水少山,她從小生活在這里,對于水上天氣的變化也是深有了解。
渡口邊上有一些簡單搭建的木棚,三人剛想進入其中等候,就見遠處一些身著白色長衫的人緩緩往這邊走來。
來人步伐看似緩慢,可幾個呼吸的工夫便到了近前。
眾人看去不由心中一凜,只見這些人一色穿著麻布做成的喪服,頭上綁著一條喪帶。來人共有十六人,四人分成一隊,肩上分別扛著的竟然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那棺材似乎很重,抬棺的這些人神情肅穆,臉頰上隱隱滲出一些汗珠,他們的肩膀也向一側傾斜著。
眼前這一幕讓林鶯鶯秀眉微蹙,她知道近些年這淮水兩岸的住民在人死之后多數會選擇水葬。
他們本就依水而居,一切生計都和這淮水密不可分,在親人死去后他們會用特殊的方法把人沉入水底,供魚兒分食。
也有很少一部分會讓尸體順著淮河一直向東漂流,最后漂到哪里,哪里便是死者的歸宿。
這樣的傳統由來已久,水對于他們來說是無比圣潔的存在,他們認為用這樣的方式可以讓死者的靈魂得到神靈的庇佑。
眼前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四口棺材實在有些突兀,渡口邊零星的人們也開始紛紛議論著。
正當眾人疑惑間,抬著棺材的那些人停下腳步,吃力的把四口棺材放了下來,棺材剛落到地面,竟然下沉了三寸有余,就像是嵌入到地面中一樣。
眾人驚詫之余,穿著喪服的那些人竟然頭也不回的向來路奔去,轉眼間便消失了蹤跡。
看著地上呈正方狀擺開的四口棺材,大家都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覷。
這時一個壯碩的大漢從渡船上剛剛出來,看到這景象震了一下,隨即開口大罵道:
“這是哪個王八蛋干的,竟敢到這渡口上來找晦氣,河神老爺要是發了怒,把你全家都抓去河里喂魚!”
只見這大漢七尺身材,膀寬腰圓,露在外面的兩條手臂如同小樹般粗壯,他此刻雙目圓睜,虬髯豎立,走到棺材旁怒罵著。
見眾人沒人答話,他一聲暴喝:
“誰干的,給我站出來,讓大爺好好訓教訓……”
話音還未落,忽然其中一口棺材中傳出“砰砰”的聲音,他被驚了一下,不由的后退幾步。
“大白天的還能遇到鬼!”大漢喃喃自語到,心里也是有些發虛。
緊接著,砰響之聲從四口棺材中接連傳出,好像里面有東西要沖出來。
渡口邊上站著的一些人瞬間臉色蒼白,不斷的往后退去,眼中露出極度的恐懼。
“小心,這里有怪異!”林鶯鶯神色緊張的說道。
一旁的小青被嚇得不輕,緊緊的抓著她的胳膊,有些顫抖的說道:
“難到真有鬼不成……”
“這青天白日的,就算有鬼,也是裝神弄鬼,我們先靜觀其變!”小季雙眸冰冷,盯著那四口棺材。
忽然間,一口棺材的蓋板轟隆一聲高高飛了起來,掉在地上的時候竟然摔成了一堆木屑,片刻間另外幾個棺材板也跟著飛起,碎落。
這時只聽渡口邊上傳來一聲尖銳的大叫,小季回頭一看,竟是有人不慎跌落到水中。
只見他身形一閃,出現在岸邊停靠的一艘小船上,手上一發力,把墜入水中的一個年輕男子提到了船上。
渡口上的人們還沒反應過來,小季腳下再一發力,已然回到了木棚之中。
“感覺是沖著我們來的!”林鶯鶯看向小季,警惕的說道。
“這一路上都風平浪靜的,要是沖著我們,早就下手了!”小季有些疑惑的說道。
“里面有東西要出來了!”林鶯鶯指著棺材說道。
這時,只見那幾口棺材中不斷有黑氣冒出來,剛開始細若游絲,片刻間已經形成云霧狀。隨著黑氣越來越濃,忽然四個影子從棺材中飛出。
小季看的不由一愣,只見那四個影子竟然橫著飛了出來,幸好他們落在地上的時候站著的,不然那就真是活見鬼了。
那四個黑影落地后緩緩動了一下,像是在找尋什么,當看到小季所在的方向時,他們同時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只見四人穿著寬大的黑袍,頭上套著一個黑色的麻布袋,露出的雙眼中一片灰暗之色,看上去和死人真是沒什么區別。
他們走動的姿勢極是怪異,小季仔細看了一下,發現他們走路時雙腿竟然絲毫不彎曲,就那樣直楞楞邁著步子往前走。
隨著他們走動,之前冒出來的黑氣像是有靈性一般環繞在他們周身,絲毫沒有消散。
看到這極其詭異的一幕,眾人臉色煞白,連大氣都不敢出,仿佛連空氣都忽然凝固了。
“還真讓你說對了!”小季說話間,身形一動,來到了四個人身前。
正當小季打算動手時,這四人竟然緩緩的繞過他,就像根本沒看到他一樣,朝著林鶯鶯和小青所在的棚中走去。
“你先退后!”林鶯鶯見狀朝身邊的小青喊道。
話音未落,只見她身形微動,手中短劍一道白芒閃出,直接刺向最前面一人的面門。
就在短劍即將刺入的一瞬間,那黑袍人忽然頭部后仰,幾乎和脖子成垂直的角度,劍光貼著他的臉劃過,幾乎同時,黑袍人漆黑的雙手朝著林鶯鶯的胸口直接探出。
林鶯鶯心中一驚,卻不慌亂,如飛鳥穿林般從對方手臂下滑過,瞬息間到了黑袍人的身后。
就在這時,另一個黑袍人左手變爪,爪中黑氣環繞,直接抓向林鶯鶯喉嚨,右手同時反扣向她的腰間。
林鶯鶯腳踏奇步,頷首側身,手中短劍直刺他的左肋,這一身法變化攻守兼備,幾乎是在眨眼間完成。
招式剛發,跟在后面的一個黑袍人忽然化掌為刀,掌風中挾著濃烈的黑氣閃電般切向她的右手腕,林鶯鶯見狀,腳下再動,手中短劍一橫,反身朝著他的手掌劃去。
誰知那黑袍人并未躲避,劍刃剛一接觸手掌,竟然發出金鐵交鳴的之聲,那掌中所含內勁勢大力沉,林鶯鶯不由手臂一震。
就在她詫異間,忽然看到那黑氣竟如跗骨之蛆般順著短劍竄了上來,林鶯鶯不由心中一驚,內力噴涌而出,短劍瞬間泛起耀眼的白芒,把附于其上的黑氣生生逼散了。
就在林鶯鶯剛動手時,站在黑袍人身后的小季正要出手,忽然一個削瘦的身影急速向他射來,他的注意力一直就在那四口棺材上,甚至都沒有發現此人之前藏身何處。
來人目射兇光,臉上一道突起的疤痕更是顯得尤為陰鷙,小季一眼認出此人正是之前在蔚城外攔路的冥河。
“你的對手是我!”冥河氣息渾厚,陰惻惻的說道。
“你是鬼門的人?”小季心中雖然篤定,但還是問道。
“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個女子!”
小季心思一動明白了過來,之前冥河忽然撤走,確是忌憚小青所練的那套刀法。這次找來了四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專門就是對付林鶯鶯的。
看來冥河是有備而來,既然如此,自己勢必要盡快擊敗他去相助林鶯鶯。
之前動手時小季見過那詭異的白色霧氣,此時自己又不敢輕易動用赤霄劍,看來只能先用掌法一試。
心念一定雙手內力匯聚,讓他驚訝的是,雙手之上竟然隱隱滲出一些寒氣,“難道是那溪水的緣故?”他暗暗想著,此時也顧不上這許多。
只見小季雙掌微微抬起置于身前,掌中內氣充盈,他猛然向前一推,掌風挾驚人威勢狂卷向冥河。
冥河眼中神色未動,輕蔑的說道:“在我面前用掌法,真是班門弄斧!”
隨著話音,冥河單手抬起,掌中白色霧氣環繞,迎著瞬息而至的掌風輕輕的拍出一掌。
兩道掌風剛一接觸,竟然毫無聲息的消散了,小季的威勢無比的一掌好像完全打在了虛空中,沒有一點回音。
冥河嘴角剛剛浮現出的一抹笑意一閃而逝,他心中一震,對方的掌風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氣,竟然透過白霧侵入到他的手掌中。
他聲色不動,暗暗用內功相抵,把這一絲寒氣逼了出去。
這時冥河似笑非笑的看著小季,對方剛才的一掌雖然也算高明,但在他眼中還是不值一提,可那掌中的寒氣竟然能透過白霧而不被化解,這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一招之后小季看到冥河并未主動進攻,心中頓生猶疑,以為他在故意拖延時間,讓那四人擒下林鶯鶯。
想到此,小季雙掌翻飛,連續數掌一瞬間全部拍出,掌影如云層般連綿不絕的罩向冥河。
就在這時他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嬌叱,小季不由的回頭看去,只見小青手臂上黑氣環繞,已經退到了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