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朱平安便趕到了宮中。
他身為太孫伴讀、大內二等侍衛,從幼時便常常出入宮禁,在朱守文身邊伺候。
太孫伴讀只是虛名,侍衛卻是一份正經差事。朱平安急著進宮,一是這侍衛的職責總要走走過場,更主要是他想見一見那位太孫。
朱平安知道上午是早朝時間,太孫按慣例要隨老皇爺上殿聽政,便來到了宮中侍衛輪值的班房,和一班輪值的侍衛閑扯淡。那些人侍衛大都是皇親國戚的子弟,平日是與朱平安相處慣了的,相談甚歡。
眼見午時已過,估計太孫已經用過午膳,朱平安便往御書房走去。
來到書房外,那當值的太監見是朱平安,沒有說話,只是諂媚的一笑,往里面指了指,示意朱平安進去。
…………
御書房。
書案后坐在個穿黃袍的少年,身材稍瘦,俊俏的面龐十分白凈,卻帶著一絲旁人難以覺察的疲倦,正是皇太孫朱守文在批閱奏章。
自朱守文十三歲起,太祖便將一些簡單的政事交于他獨自處理,以便熟悉朝政。朱守文頗得其祖其父的真傳,處理事務心思縝密、手段老練,太祖很覺寬心,最近年余更是將除了涉及邊防軍事的一般政務,都交給了朱守文。
故此朱守文雖是儲君,卻干了大半個皇帝的活。
進了御書房,見太孫正在處理朝政,雖是熟人,朱平安也不敢太過放肆,站在旁邊等了一刻。
朱守文將手中的這份奏章批完,微微抬頭,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這才發現朱平安站在一旁。
“好你個小安子,怎么來了也不向本宮請安,是不是想嚇唬本宮?”見到朱平安,朱守文的情緒似乎放松了許多,和幼時一樣開起了玩笑,故意將臉一沉,“你不怕本宮治你個行為不端、意圖謀刺之罪?”
聽著小安子這三個字,朱平安第一念頭自然是那位七個老婆的大哥,默默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位爵爺的好運氣?”
“殿下,臣見你操勞國事,自然不敢打擾,哪敢成心嚇你?”朱平安知道太孫是在調笑自己,但也不敢太過怠慢,他再如何紈绔,在這位大正將來的國君面前,也得小心一些。
“哼,諒你也不敢。過來坐下說話。”朱守文展顏一笑,指著旁邊的椅子。
朱平安依言坐下。
“小安子,聽說你又打人了?”朱守文往椅背上一靠,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臉上似笑非笑,整個人完全的放松下來。
說到打人,一般的人哪里值得一國儲君提起,朱平安知道太孫指的是李侗那件事。江南巡撫之子被當街打斷腿,自然會傳到宮中。
朱平安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也沒有添油加醋。他知道宮中自有耳目,肯定早有人將這件事報于太孫了。
“哈哈,打得好。”
聽完朱平安的話,朱守文卻笑了起來。
朱平安一怔,他沒想到太孫不斷沒有怪罪自己打人,反而夸獎,心道:難道這太孫也有當紈绔的心思,要搶我的飯碗?
“謝殿下夸獎。臣定當謹記殿下教誨,再接再厲。”朱平安心中亂想,卻微微欠身,做恭敬狀回道。
“你這個小安子,以后打人的事還是少做些。多讀些書,以后本宮還要派你出去做官呢。”朱守文擺擺手,“不過嘛,這該打的人還是要打……”
“早就聽說那姓李的小子仗著李天綱的權勢,在江南橫行霸道,沒想到進京便遇到了你。這便是小紈绔遇到大紈绔,自然是只有挨打的份了,哈哈……哈哈……”
李天綱在江南署理巡撫,培植親信、鏟除異己,朱守文自然有所覺察,對他的印象極為不好。這次本不愿意將江南巡撫實授給他。
無奈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命,仍由老皇爺決定,既然是祖父的旨意,朱守文雖心有不甘,也不好違抗。
朱守文雖是儲君,卻還年少,自然有些少年心性。這次朱平安打了李侗,間接的打了李天綱的臉,心里便覺得非常爽快。
“不過你還是要當心一點,李天綱這廝不知道使了什么壞,最近在皇爺爺面前非常得寵,小心他去皇爺爺面前告你的御狀。他畢竟是一位封疆大吏,兒子被當街打了,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朱守文的笑臉上現出一絲擔憂。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關心朱平安這個一起長大的小伙伴。
“多謝殿下提醒,臣一定會小心的。”朱平安見太孫關心自己,心里也有些感動,表面上卻做惶恐之狀。
朱守文習的是帝王之術,哪里會看不出朱平安是故作姿態,其實根本不害怕,便微微有些詫異。他總覺得朱平安和往常有些不一樣,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一樣。
他轉念一想,立刻便明白了,“李天綱再受寵,不過是個外臣,以皇爺爺的性格,又哪里會為這些小事,和自己微時的小伙伴翻臉?”
朱守文以為,朱平安就是想通了這里面的關節,才會肆無忌憚的暴打李侗,“沒想到幾日不見,這混小子竟然有些長進,能想到這一層。”
“總還是得有些準備。你去皇爺爺那里給他請安吧,也好先堵堵他的嘴。等我這些奏章處理完了,你過來陪我一起晚膳。”
“謝殿下指點,臣告退。”
“對了。殿下,臣還有一件事情要奏,以后能不能不叫臣小安子?”走到書房門口,朱平安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小安子這個叫法總讓朱平安覺得下身有些發涼。
“本宮準了,小安子。”朱守文想都沒想,隨口答道。
“好吧,殿下。”朱平安心中一苦。
…………
從御書房出來,一路上朱平安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今的局面和真實歷史上的某個時期何其相似,太孫將來肯定是要做皇帝的,至于能做多久,就難說得很。
“看來適當的時候得給他提提醒,要特別注意他那幾個叔叔。就怕他和那位主一樣,不肯聽人言吶……”朱平安有些擔心。
來到泰和殿,朱平安給老皇爺請過安,便坐下陪他說話。
太祖一生征戰,自有一股肅殺之氣,再加上久居大位養成的氣勢,一般臣子在他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
對著朱平安這個晚輩,太祖卻像個普通的老人,和藹異常,扯了些閑話,又勉力他要上進,將來好輔佐太孫。
其實朱平安在京都的一些所作所為,太祖都有所耳聞,不過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小輩胡鬧,沒什么大不了的。何況朱平安往日打的大都是權貴子弟,太祖本是苦出身,內心里對朱平安的作為竟然還有幾分認同。
對于當街暴打李侗之事,朱平安含糊提了幾句,太祖聽后不咸不淡的責罵了幾句,也沒太在意。
眼看到了晚膳時間,朱平安便向太祖告退,趕到太孫的寢宮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