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毫筆落地,裴炎終于明白,武后這樣安排的用意是什么了。
用姓李的去圍剿李姓的擁護者,這就是武后的如意算盤。
徐敬業的口號是什么?
匡扶李唐。
李孝逸是誰?
高祖皇帝的堂侄。
不需要你們來支持我武媚,讓你們自己人去攻打自己人,兩敗俱傷最好,武媚已經斷定,徐敬業難成大事。
裴炎哎哎嘆氣,武后的心機手腕,確實在他之上,他們這些老臣都被她耍的團團轉。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裴炎走后,武后吩咐宮女,今日閉門不再會見外臣,她斜斜靠在床邊,合目養神。
鈴鐺輕響,武后微瞇著眼,紗帳外傳來腳步聲,一身著茜紗長裙的女子,邁著盈盈碎步,走了進來。細小的鈴鐺就在裙角鑲嵌,走路的時候,叮叮當當,煞是好聽。
云鬢香腮,鵝頸修長,一雙美目,眼波流轉又透著溫柔恭順。
她來到床邊,武后伸手,她順勢搭上,將她扶起,背后放上軟靠。
“婉兒,你來了。”
上官婉兒柔柔應了一聲,自從以詩文得到武后的青睞,如今也有十年了。
這十年來,她幾乎寸步不離武后身邊,武后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對這位嚴酷的太后,可謂是既愛又恨。
“婉兒聽說,太后又有新的旨意了。”
武后眼珠一轉,笑道:“是啊,這次就讓裴炎他們去忙,你不必插手。”
“是,婉兒明白。”
自從武后代替李治處理朝政,婉兒也逐漸開始接觸政務,內廷的大部分詔令,文書都是出自婉兒之手。
武后很得意,她的眼光果然沒錯,這個從掖庭走出來的小小女娃,文思敏捷又心機深沉,已然成為了她的得力助手。
作為女性統治者,身邊有個得力的女官,要輕松自在許多,婉兒的祖父上官儀,正是被武后陷害致死,武后一刻也沒有忘記這一點。
她把婉兒安排在自己身邊,也是為了鍛煉自己的心智。
武后時常觀察她,甚至當成繁重公務重壓之下的樂趣。上官婉兒給她做事,可謂是忍辱負重。
她能忍耐到什么程度,或者說,她能堅持到什么時候,武后很好奇。
就這樣互相觀察,刺探,一轉眼就過了十年。
宮女上前,遞來新茶,婉兒親手奉上,動作標準,表情恭順,從哪里也找不出一點錯來。
武后平靜的接受她的侍候,這個女娃,假面具真是越來越厚了,想看穿她真正的想法,異常困難。
“哀家聽說,顯兒又去找你了?”
聽到李顯的名字,婉兒的表情并沒有多少變化,她狀態自然的應道:“廬陵王說天氣漸寒,想請太后御賜些衣物。”
“顯兒也真是的,這點小事,還去找你商量,為什么不直接來找哀家。”
婉兒微哂,太后娘娘還是這么會說話。
“太后公務繁忙,廬陵王不敢打擾。”
“是不敢,還是不想?”
武后步步緊逼,婉兒也只得幫李顯遮掩。
“廬陵王仁孝,感念太后辛勞,這才向婉兒說起。”
武后訕訕,婉兒微垂著頭,一副打死也不說的樣子,嘴巴太嚴,骨頭太硬也不是好事。
武后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十年的相處,婉兒實在是太了解她了,知道什么時候該進,什么時候該退。
想逼迫婉兒透露消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罷了,婉兒的心思她雖然難掌握,可她那傻兒子的心思,她卻揣摩的清楚。
自從被廢黜,李顯就被幽閉別館,不得隨便外出,可他心里,始終存著一份綺思。
那是對上官婉兒的。
他一向懦弱,上次為岳父請官遭到武后的斥責之后,他就越發任性,不愿和她接觸。
武后也不是輕易妥協的人,即便是對待親生兒子,打壓起來也從不手軟,她的冷淡,進一步激勵了內侍省的奴仆,暗中降低李顯的待遇,堂堂皇子,竟然淪落到衣食不繼的地步。
事到如今,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即便他想繼續扛著,妻子兒女也扛不住,可他卻又舍不下這個臉來找武后。
雖是親媽,他也知道,武后也不見得會同情他。
干脆另尋他法,向上官婉兒求助,現在看來,這一招算是歪打正著。
“婉兒,去內侍省,傳哀家的旨意,顯兒的一切供應,都需按照親王待遇,不得克扣。”
婉兒一愣,疑惑的看著武后,武后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借力站起。
“太后的意思,是要恢復廬陵王的待遇?”
“婉兒,你一向聰明過人,這次怎么糊涂起來了,顯兒雖不堪繼承大統,但是終究也是哀家的兒子,這幫下人,居然欺負到他的頭上,豈不是在給哀家難堪。”
婉兒臉上的喜色真是想藏也藏不住,恢復親王待遇,難道,太后想和李顯修復母子關系?
武后沒發話,婉兒提起裙裾,快步退出,這個好消息,必須快點傳達給內侍省,晚了,武后說不定又要反悔。
“等一下。”
洪亮的聲音傳過來,婉兒腳步一停,心中惴惴,難道,還真要變卦?
“書架上有孝子經,你去拿給顯兒,讓他抄寫一遍送過來。”
“是,婉兒領命。”
時隔兩個月,李顯終于重新獲得了抄寫孝子經的資格,對于武后的兒子來說,這居然是一項恩典。
你還是哀家的好兒子,這是武后釋放的善意,李顯日復一日的做低伏小,終究沒有白費。
就在趕往萬年縣廨之前,張玄一先一步跑到草叢里小解。
他也想文明辦事,奈何曲江池畔到底不是室內,也沒有流動廁所,只能就地解決。
他鉆進比人還高的草叢,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剛把道袍撩上去,褲子一脫。
淅瀝淅瀝,嘩啦嘩啦……
“恭喜你,獲得第三條提示,請看圖。”
溫柔女聲又從腦海中響起,十分淡定,他心下一驚,尿都少了半截。
嘖嘖,這個女聲也不知有沒有透視眼,怎么這么會找時間。
還是她其實是個偷窺癖,專門喜歡在別人方便的時候說話。
他趕忙提起褲子,四下張望,還好,劉冕正拉著徐文伽閑聊,沒人注意到他的行動。
他小心翼翼的將圖畫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