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是一節一節編織在一起的。
“有細長的帶子嗎?”玄一說道。
文伽打開竹筐,翻找幾下,很快就遞過來一條絲線。
他一愣,還真有啊!
這是什么設定?
叮當貓的百寶箱嗎?
他把細線纏在刀柄上,再把另一端從竹節的細縫之中穿過去,多繞了幾圈,而后綁緊。
“夠結實的。”
“玄一,你這是要干什么!”劉冕道。
“等著看好了!”
他站到窗前,假裝看風景,試圖用腳操控蓮花按鈕,可惜,他腳上穿的是木屐,操作起來很不方便。
“天官,你過來。”
劉冕將信將疑的走過來,那明晃晃的尖刀就在那里掛著,實在讓人放不下心。
“踩那個蓮花。”
劉冕呲呲牙:“玄一這樣不行吧,實在是太危險了。”
劉冕雖是古代人,不知現代的作案方式,可玄一都已經操作到這一步了,他也看出了一點端倪。
“不必擔心,盡管放馬過來!”
他在窗前站定,凝望著長安城如煙似幻的美景,天藍水闊,好一副帝國旖旎風光。
“那我就試試了。”
“你可小心點!”
文伽抱臂在旁,冷眼看著他的作死行徑,玄一嘿嘿一笑,小娘子,還知道心疼自己。
“別擔心!”
文伽聞言,眼睛都翻到天上了,她算看出來了,自從兩人攤牌,他的嘴巴就越來越不規矩。
被人看出是女的,她其實并不在意,男裝出行全為了行動方便,她并不是什么男裝愛好者。
可被他輕薄,這心里卻是不舒坦。
與此同時,劉冕喊著口號,踩上了蓮花的中心。
竹簾徐徐扇動起來,初時緩慢,在張玄一的指揮下,劉冕踩的節奏驟然變快。
玄一閉目,能夠感到身后的風越來越猛烈。
“小心!”
劉冕驚呼的同時,玄一也做出了反應,他蹲下了身子,竹簾帶動刀柄,猛地扇過來。
力道之大,竟然把刀子都甩飛了出去!
刀子碰到窗欞,堪堪落在玄一的腳邊。
成了!
他興奮的跳起,在鐵一樣的事實面前,他們兩個也不得不相信。
“你們看,這是可行的!”
他手舞足蹈,向他們講解這種謀殺方法的實際操作。
只要巧妙運用這個機關,即便兇手不現身,也能讓男人丟了性命。
劉冕連連點頭,徐文伽很快就提出了問題。
“就算你說的有可能,可是線繩呢?”
“捆綁匕首一定要有線繩,刀子留在尸體身上,可是線繩卻找不到。”
就在剛才,為了尋找機關,他們把這個小閣樓里到處都找遍了,根本沒有看到線繩的蹤跡。
張玄一解釋,有可能是飛出了窗外,更有可能的,就是兇手把線繩回收了。
“這怎么可能!”
徐文伽還是堅持那個觀點,既然行兇的武器沒有被拿走,就說明兇手根本就沒有隱藏行跡的想法。
玄一搖搖頭,手指向上,提示她注意竹簾。
“你想想,這么沉重巨大的竹簾,若是沒有人事后收回去,它是不可能自己升上去的。”
她恍然大悟,可是還是想不通。
幾人終于下樓,她反復思索,這事情實在是不合常理。
更容易拿走的匕首,就留在原地,沉重的竹簾卻被特意收回原位,兇手大費周章,卻把最容易暴露的兇器留下。
“即便你說的有道理,可是竹簾是被卷到房頂上去的,如果犯人想用這樣的方法作案,就要事先把匕首捆在竹簾上,再收到房頂。卷上的竹簾一定會把匕首打落。”
徐文伽順勢做出猜測,她信心十足,對這個推斷,有七八成把握。
張玄一手指搖搖,他早就等著這一問了。
“你沒注意到,這竹簾是連成一塊砸下來的,并不是卷上的。”
真的嗎?
文伽邊走邊回憶,如果竹簾是卷著懸在房頂上的,當它打開的時候,一定會發出巨大的聲音。
可是,他們剛剛在頂樓,并沒有聽到。
難道,又讓這個妖道蒙對了?
金吾衛們辦事利落,早就把尸體都運到了距離這里不遠的西市署,董家班的人也一個都跑不了,都到西市署候著。
張玄一從不相信機緣巧合,任何的巧合都是無數的必然堆積而成。他雖然不愿意承認,可一個事實就明晃晃的擺在眼前。
殺人兇手,還是出自董家班內部。
收放竹簾,操縱機關,這樣的事情,只有熟悉迷樓內部構造的他們才能做到。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才能讓真兇浮出水面。
不能驗指紋,兇手沒有到場,她的身上也根本不會有血跡可尋。再加上,利用這個機械性詭計,兇手甚至根本不必費心的去編造不在場的證明,因為,他根本不需要到犯罪現場和死者接觸。
這是一個多么恐怖的事實,在大唐,張玄一要如何才能讓兇手認罪伏法呢?
他陷入了深思。
輔興坊緝妖司里,郎中明珪正在后宅的一片花圃里打坐。
報信的小吏走到跟前,見他正在忙,沒敢出聲。
明珪在平坦的泥地上挖了一個大坑,其中放上木炭,木炭燒的并不是很旺,只有微小的火點。
他將一束束枯草續到火炭上,看著它們一點點的燃燒起來,泥洞之中越來越熱。
他拿起身邊的一個小銅缽,放到泥洞里,慢慢封土。
小吏恭敬的等著,不時偷看一眼,明珪沒做聲,反正他也看不出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劉員外已經帶著人過去了,聽說,尸體都安置到西市署了。”
“這就好。”拍落手上的泥土,他站起身,對小吏說道:“最近就讓劉員外主持司里的事務,沒要緊事,不要找我。”
那小吏垂手,疑道:“郎中這是何意?”
“我夜觀天象,最近星象或有大變,我要閉關修行,為陛下,太后祈福。”
他說的誠懇,小吏卻一個字也不信。
心說:自從緝妖司成立,小的們從來也沒看到他打坐修煉,只一味的抓人審問了。
難不成,他還真的懂道法?
“不過,你告訴徐道士,凡是和案件有關的大事,她都要來知會我,不得隱瞞。”
說是閉關,其實人還是在緝妖司內,也就是原清凈觀之中。
此地原本就是道觀,用來修行是最好不過,明珪避居正殿,跑到偏院的一座精舍里暫住。
謝絕外客,更是把朝廷交給他的緝妖大任扔到了一邊。
自然,這樣的決定,他不能獨自做出,必須去請示他的頂頭上司,太后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