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一把紙包扔到糞池外面,對徐文伽叫道:“快,拉我一把!”
伸到面前的那只手,滿是污跡,離得這么遠,都可以聞到臭味,文伽眉頭皺起。
她一忍再忍,從竹筐里拿出一卷草繩,扔給了他。
玄一嘿嘿一笑,抓緊繩子,借力蹬了幾腳,便竄了上來。
“誒呦,可累死我了!”
“臭死我了!”徐文伽嫌棄的跳開了好幾步,不愿和他共處一個空間。
文伽帶上手套,拆開油紙,扔到一邊,里面裝的是一本又一本賬冊。
他還真的留著這些東西!還藏在這么怪異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議。
時間緊迫,無暇細看,徐文伽將卷冊收拾起來,先行趕到武侯鋪。
武侯們看到玄一的慘像,皆是齜牙咧嘴,趕緊給他找來了換洗的衣衫。
讓他去一去臭氣,這才讓他進門。
兩人趴在桌案邊,他一靠近,文伽就嗅到了他身上裊裊的臭氣,又皺了皺眉。
玄一了然的退后了一些,兩人一人一本,查看賬冊。
多虧有油紙包裹,長期泡在糞水里的這些賬冊,居然也沒有沾濕,字跡很清楚。
賬冊之中記載的,都是西店往來交易的記錄,包括買賣的奴婢人數,交易的價格,日期,都清清楚楚,格目清晰。
文伽拿出金環,放在手中婆娑,細細的刻痕,一個一,一個三,這兩個數字的含義,一定隱藏在這本賬冊中。
沈多金從事販賣奴婢的生意已經有五年了,幾乎每一筆生意都有記錄,他販賣的昆侖奴都是從東南半島來的,人數比較少。
“找到了!”
五年內,沈多金一共賣出昆侖奴一百余人,這些人都被他編了號碼。
從一到十,超過十的編號,就改成了一一,一二,看來,金環上面刻的一,三二字,就是代表了昆侖奴在沈多金這里的編號。
“你看,這里就有一、三。”
徐文伽放下自己的賬冊,湊過來查看。
從第十到第一三號昆侖奴,都是賣給了同一個人。
王火。
這個名字一看就覺得假的要死。
“依你看來,這像是真名嗎?”
“不像。”徐文伽搖搖頭。
昆侖奴價格不菲,能夠一口氣買四個,足可以說明這位客人相當有錢,而王火這個名字實在是和這份闊綽不搭配。
賬冊顯示,這一批昆侖奴是調露二年購買的,距今已經有四年了。
“我看這賬冊也沒有提供多少有用的線索,你白跳了一回糞坑了。”
徐文伽撇撇嘴,頗為遺憾的說道。
他很不服氣:“你先別急,這些都是證據,都收好,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徐文伽把賬冊堆好,向前一推:“都是臭的,你拿回去吧。”
“給我?”玄一吃驚道。
“我可提醒你,這些都是重要的證據,你不拿回去給明郎中看看?”
“別忘了,這件案子,現在是緝妖司主辦。”
他玩味的看著徐文伽,見她小臉越來越紅,笑意更勝。
“這你別管!”
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文伽竟然耍起無賴來。
“以后,案子的事情,我會斟酌著向司里匯報的。”
“快走吧,我們還要去查看旱魁!”
玉山軍營位于安善坊西南,距離西店不遠,兩人決定步行。
成功找到新線索,玄一卻并不興奮,忙活了一上午,還跳了一回糞坑,可謂犧牲巨大,可胸中的四象圖卻絲毫沒有發熱的跡象,耳邊亦沒有響起熟悉的聲音。
難道,這個線索找錯了?
這是賊人故布的疑陣?
不知不覺,他的腳步就慢了下來,抬眼一看,徐文伽背著小竹筐,步子極為輕快,發髻上系的緞帶,一蹦一跳,甚是可愛。
想到她剛才說的話,他就頗為得意。
看來,這個盟友算是逐漸向他靠攏了。
…………
玉山軍營中,幾位參軍現在正對著一具焦黑的尸體發呆,見慣了殺伐之事的他們,也被尸體的慘狀震撼。
難道,真是旱魁作怪?
他們無法想象,城里的百姓竟會惡毒至此。若真是旱魁做惡,反倒讓他們更容易接受些。
見緝妖司二人到來,他們紛紛站起迎接,把焦尸的情況做一說明。
擺在通鋪上的那八具焦尸,都是死在一個屋子里的,他們的尸體雖被燒焦,卻還勉強可以辨認出模樣。
根據安善坊其他店鋪老板的說辭,這些人都是未及賣出去的奴隸,身份上沒有問題。
根據武侯所說,他們都是被一刀斃命的,受傷位置各異,這些人全是未被賣出的奴隸,對于破案來講,沒有多少價值。
唯一可疑的,就是老板沈多金。
玄一走到尸體跟前,沈多金的尸身是被單獨平放在一張木板床上的。
一楊姓參軍走上前來,為他解釋。
“昨夜,巡查的武侯就認為,沈多金死因有疑,我們經過二次查看,發現他的腳腕處有問題。”
參軍伸手,在焦尸身上劃了一下,玄一點點頭,尸體雖然焦黑縮小,可是翻開的皮瓣,還是依稀可見。
“他這是被挑了腳筋?”
“我們也是這樣認為。”
楊參軍話音未落,就見張玄一伸出兩手,拔開了焦尸的嘴巴。
“你,你要干什么!”
“不必擔心,我只是檢查一下。”
一旁的徐文伽未置一詞,對此人的種種怪異舉動,早就沒有多少反應。
口腔內部保存的尚算完整,他探出食指,伸進死者的咽喉。
嘶嘶……
現場爆發出了各種唏噓之聲,玄一知道,這些純正的大唐人,對他的這個動作,是難以接受的。
他轉動食指,輕輕勾了幾下,果然,手指沾上了許多煙灰。
“著火的時候,他還沒死。”
他捻捻手上的黑灰,做出了判斷。
“嘴里有煙灰,這就說明他是嗆到了煙的。若是當時就死了,就不會開口呼吸,嘴里更不會有煙灰。”
他略作解釋,周圍幾人便頻頻點頭,他也就沒有把這個話題進行下去,他的思維和唐人終究是有區別的。
像這種現代理論,只要能說服他們就可,不必讓他們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