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里地之外的李賢,也呈現出心如死灰的狀態,一直悶在院子里,細心的雕鑿著一塊木牌。
那是他為了祭奠父親李治親手制作的牌位,到底也是兒子對父親的一片哀思,反正他也活不了幾天了,丘神績也就放任不管了。
只要他不出來鬧事,就沒有問題,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丘神績還是像以前一樣,大概五天一次,去到禁所查看一下,只要人還在就一切無憂。
就是在這松懈的時刻,危機也悄悄降臨,只是丘神績還沒有發覺。
直到那一日,他穿戴好了鎧甲,正準備去狩獵,卻傳來了震驚的消息。
禁所居然被人攻占,僅有的一百守衛也死傷慘重,其余的人皆被劫持,那送信的兵士,是帶著重傷趕過來的,等到吭哧吭哧的匯報了情況,也一命嗚呼。
丘神績一時慌了手腳,多少年了,他駐守在此地,都沒有出任何的問題,士兵連生病都很少有,沒有一點人員傷亡。
可怎么會?
就在這臨門一腳的時候,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他無法相信,立刻跨馬揚鞭,然而,等到他趕到禁所,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徐敬業的人馬已經攻占了禁所,李賢被劫持,而他,這位堂堂的大將軍,守衛工作的負責人,卻才從別的地方趕過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居然束手無策。
此前,丘神績與徐敬業并不熟悉,兩人偶爾碰面的時候,他還叫李敬業哩。
丘神績想不通,他是怎么跑到這里來的?
聽說他已經被發配到揚州,揚州距離巴州千里萬里,難道是從半個月前,他就已經動身了?
但這些都不重要,作為一名守將,丘神績還是很快的就調整好了姿態,就算李賢已經被劫持,但還是要努力爭取一下。
李賢的禁所,是一幢一進的小院,沒有幾個房間,最大的正堂房門大開,李賢就在那里坐著,他的眼前有五個護衛,看起來都是身手不凡。
丘神績的心咯噔一下,李賢臉上的表情仍是他熟悉的云淡風輕,對于自己的命運,他似乎已經無所謂了。
丘神績多么希望,李賢能夠躲過侍衛的刀,自我了斷,只有這樣,他才有可能解脫。
然而,很遺憾的,有生路,誰會去選死路,他又不是項羽。
人群中的徐敬業走了出來,身邊跟著的都是勁裝好手,面對氣勢洶洶的他們,丘神績也慫了。
而徐帶來的消息,更讓他震驚。
武后要處死李賢,而這消息竟然被徐敬業先一步得到了,于是,他才星夜兼程趕到這里,解救李賢。
真是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居然會發生這樣離奇的事情,照理來說,巴州這邊的消息都應該是八百里加急的密信聯系,徐敬業是如何這么湊巧的劫奪到消息的?
然而,事情的發展又由不得他不相信,徐敬業已經把武后的手諭拿出來了,那上面的字跡,清清楚楚的,確實是屬于她的。
徐敬業此舉,早就已經將他的目的昭示出來。
要么,你放李賢離開,保住狗命,要么,你死,我們把李賢救走。面對大勢已去的境況,那還有什么可說的,丘神績也不是傻瓜,自然是和他們配合。
看守李賢的這些年月里,看守者和被看守者,不可避免的也產生了一些微妙的感情。
李賢畢竟不是什么罪大惡極的人,或許,可以這么說,李賢本就沒有任何過錯,他的錯誤就在于太優秀了。
以至于擋了某人的路,成為不得不除掉的隱患。丘神績是忠誠的,但也不是傻瓜。
如果武后的這道旨意被他先接到的話,他一定會按照武后的要求,扼殺了李賢,而后回京復命。
而現在,既然這個目標已經無法實現,那還是保命要緊。有了這個想法,武后的旨意就來的正正好好了。
這給了丘神績操作空間,他可以坦蕩的撒謊,說已經將李賢處死,而不必擔心會暴露。
至于最后的收尾工作,他也早就想好了對策。按照朝廷的律令,像是他手下的官兵,基本都是來到巴州之后,在當地招募的,本就不屬于朝廷急需的精兵。
故而,可原地解散,不必跟著他回京。而他身邊的幾個從官也懼怕小命不保,更是閉緊了嘴巴,不敢吐露半個字。
甚至,就在事發之前,丘神績就已經聽說,有個膽小的參軍,早就已經趁亂逃出了長安。
現在想想大難之前,還是這些小官命好,至少,他們還可以逃,可他呢,好歹也是個大將軍,雖然并沒有多少戰功吧。
可擺在那里,目標實在是太明顯,想跑也跑不了,一旦有異動,便是自己把自己給暴露了。
結果,隱忍了這么長時間,好不容易以為度過了難關,卻又被徐敬業徹底給攪合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內心雖然涌起這樣的念頭,可丘神績也很明白。這件差事辦成這個樣,無論如何他也得不了好。
他如實匯報,武后不會饒了他。他和徐敬業拼死一搏,也只能是送命在他們手里罷了。
畢竟徐兵馬五千,她的手里才只有一千人,動動腦子都知道,肯定是拼不過。
求助州郡的頭領,那也是一樣的結局,他可不想保不住李賢再把自己給折里面。
當時的情況,入獄之后他就已經反反復復的想過許多次,細節,情態一點都沒有遺漏。說辭也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武后的到來,正好給了他表現的機會,他一股腦的將這些話都傾吐出來,心里忽然輕松了很多。
反正,命就一條,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只要不要禍害他的家人就無所謂了。
“你是說,徐敬業還拿到了哀家的手諭?”
婉兒早就把花幾子搬了來,讓武后舒舒服服的坐著。
“是,絕對沒錯,老臣認識太后娘娘的字跡。”
“可是你回來復命的時候,哀家明明看到手諭了,這又怎么解釋?”
武媚可不是糊涂人,想蒙混過關,絕非易事。
“那是……老臣和他商議,他把手諭交給我了。”
呵呵,武后露出冷笑,原來如此。
現在看來,徐敬業此行絕對是經過了精心的策劃。為了能把李賢順利的營救,并且為自己拖延時間,他居然可以把好不容易劫奪過來的手諭交還給丘神績。
真是處心積慮。
武后握緊了拳頭,要不是身份限制,她真想揍這個老鬼一頓。
要是他能早早的把這件事匯報給朝廷,對江左的兵事,她絕對不會如此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