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徐文伽的身邊又多了一個郎君,身形做派,看起來就不是一般人。
對他的身份,憐香不敢多做猜測,只得老實的等待問話。
“以我對你的了解,凡是憑香閣的常客,出手大方的,你都會做背景調查,他們是做什么的,家底有多少,你都一清二楚。”
“怎么會不知道陳達開是誰?”
“所以,憐香,我勸你,知道什么還是盡早說了,大家都痛快了。”
她說完這番話,便住了嘴,凝視著憐香。憐香嘆了口氣,自知是逃不過去,只得老實交代。
“誒呀,徐娘子這樣說話就太見外了,你哪次過來,我不是都好好的配合了嗎?”
“這次也不會不一樣。”
“行了,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文伽展顏,露出了好臉色,玄一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
觀她倆剛才的談話,兩人合作的次數應該不少。
他就輕松一點,作壁上觀,等著看文伽是否有遺漏,他給找點補充就可以了。
另一邊,憐香鎮定了情緒,娓娓道來。
徐文伽說的一點沒錯,能夠將憑香閣經營的風生水起的鴇母,絕對不是等閑之輩。
除了日常的管理,經營憑香閣,憐香還有一大法寶,那就是文伽剛剛提到的,背景調查。
說來,這種背景調查在大唐這個年代,當然不是多么嚴謹。絕對做不到像現代刑偵技術那樣的系統詳細。
不過,大唐相較現代,也有一個很大的優勢。
即便是大唐第一城市長安城,人員流動性也是比較差的,人與人之間很熟悉,想要弄明白城里的富戶,相當容易。
陳達開幾乎是三五天就要到憑香閣來揮霍一次,每次都出手闊綽,這樣的人物,絕對是一頭大肥羊,渾身冒油的那種。
兩三次下來,憐香就盯上了他,很快,她就把陳達開的背景全都調查清楚。
他竟然是太平公主的男寵,老實說,當憐香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背后也是一陣涼風起。
太平公主可不是個好招惹的,她的男寵,居然會日日流連憑香閣,這件事,若是被公主知道了,她們這個買賣還要不要做下去了?
憐香一向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一眼就看穿了這里面的利害關系。然而,就算是她聰明無匹,終究還是倒霉在一個貪字上。
誰讓陳達開確實是揮金如土呢?
看到大筆的錢財進賬,憐香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再者說,陳達開來這里揮霍,可不止一天兩天,從沒見出過岔子,公主也好似根本不管這件事,憐香也就更加有了信心。
自認為,萬事無憂,肯定出不了事情。
誰知,他竟然死了。
“你是說,你真的不知道陳達開的死訊?”自述告一段落,文伽追問道。
憐香慌忙辯解:“蒼天為證,我真的不知道他死了!”
“我還奇怪,怎的他這兩天也不來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還是被公主發現了。”
“這一點,憑香閣的娘子們都能作證,我這兩天還經常提起他,惦念著他再來光顧呢!”
她伏在桌上,瞪著眼珠說道。
別看她提高了嗓門,她說的話,文伽也不會全都相信。
兩人之前的合作還算順暢,可這不代表其間憐香就沒有耍過心眼,再加上,她常年在風月場工作,狡猾的很,不得不防。
“你先別激動。”文伽拉著她坐下,繼續說道:“不知道也沒關系,你看看這幾個東西,到底都是誰的。”
她把幾枚花簽擺在桌案上,等待著憐香的回答。
事到如今,憐香也不能再偷奸耍滑。
只得老實的看這幾個花簽,她盯啊盯的,半天都沒說話,玄一真是無語了,這些東西到底是不是你家的,你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就連徐大理都沒有看這么長時間,她是不是又在想詞呢?
“這……確實是出自憑香閣。”
文伽點點頭,算是對她態度的肯定。
接下來就該是第二件證物了,玄一做好了準備,頻頻向文伽拋媚眼,奈何,某人并沒有繼續取出證物,而是收攏了袖子,繼續正視憐香。
誒,她難道要換套路了?
稍頓了頓,只聽得文伽終于開了口:“憐香,陳達開在憑香閣有沒有長期相好的娘子?”
“沒,沒有……”憐香臉上露出尬笑,那緊張的面容,真是令人不忍直視。
照理來說,憐香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面對徐文伽語氣和緩,并不帶多少壓迫的提問,她不應該是這樣閃爍其詞。
這只能說,她確實是心中有鬼,不止如此,這個鬼還是一個確定的鬼,不是什么疑神疑鬼。
看來,憐香一定知道,這個長期和陳達開相好的女人是誰。
“憐香,你這里有多少娘子,都叫什么名字,我仔細查問就都清楚了,這么多的娘子,這么多的小廝,還能有不吐露的?”
她挑挑眉,神色充滿挑釁,玄一在一旁嘖嘖稱奇,這是什么狀態?
難道是本性露出來了?
這等充滿威脅的話語,竟然是從冷面女徐文伽的嘴里說出來的!
真是令人不可置信。
這是標準的刑訊用語,文伽能說出這樣的話,只能說明,她在緝妖司也不是純混飯的。
她應該真的審過人,甚至是動過刑。
太可怕了,他忽然感到,背后陰風陣陣,抽的他是透心涼啊!
以前只知道她殺人不眨眼,卻沒有想到,她還真是緝妖司的一員,在他看來,在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動手反抗,甚至形成反殺,這完全屬于正常操作。
可若是對犯人動刑,他就不太能接受了。
雖然,他也知道,刑訊是徐文伽的本職工作,可這也太過殘忍。
一心審問的徐文伽,當然是沒有察覺到他細微的心理變化。
“我是給你個面子,想讓你自己說出來,總好過我們大張旗鼓的在憑香閣拉人訊問。”
“你想想,若是我們讓緝妖司的差官都進來,挨個審問你這里的小娘子,你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這……”憐香拉著臉央求道:“文伽娘子,老奴這里是小本生意,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小本生意?”
“憐香娘子真會說笑話,你這憑香閣都已經是二曲里的第一家了,還叫小本生意?”
“那別家都不要做了,干脆關門算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忽而嚴肅,忽而戲謔,眼波流轉,不時的飄到憐香的眼前。
憐香除了尬笑,幾乎已經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表情。
臉上的肌肉全都緊繃著,仿佛是注射了肉毒桿菌,虧得玄一剛才還夸她風韻猶存哩。
其實,現在看來也不過就是一個典型的鴇母罷了。
沒什么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