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是,竹笙的瞳孔已然不能聚焦,要不然威懾力估計會加倍。
玄一嘴唇一扯,輕搖搖頭,這個老頭子啊,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想蹦跶。
他蹲下身子,湊近了他。
跟在他身邊的劉冕,心下一驚:“玄一,小心!”
“此人詭詐至極!”
玄一擺擺手,沒說話,他都已經這樣了,還能使出什么陰謀詭計?
就竹笙現在的狀態,可能連裘千尺都比不得,一枚棗核釘都吐不出。
已然是奄奄一息也。
接下來,迎接他的就只有疾風驟雨裹挾著他這條老命,一并而去。
竹笙的臉近在眼前,玄一距離他已經越來越近,劉冕屏住了呼吸,保持著戒備的文伽,也不自覺的被他這一怪異的舉動吸引。
他這是要做什么?
發神經嗎?
于是,這一刻,她開始發揮神技,一只眼珠關注著玄一這邊的活動,一只眼珠還得注意著場院周圍的動靜。
前院的嘈雜已然越來越近,文伽仔細辨認,甚至都可以聽出,護衛之中帶隊那人的聲音。
看來,他們已經將前院的那些蝦兵蟹將全都收拾干凈了,待到他們過來,緝妖司幾人也就可以撤退了。
唐成被擒,竹笙身死,這似乎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想想看,其實唐成也沒有做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
在這個團伙之中,他是知道內情最少的,還身受重傷,幾經危殆。現在被抓,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就算是活不了多長時間,但是總不至于現在就完蛋。
按照他們之前的商議,從時萃苑這里抓到的人,一律都要送到樂城郡公府上,交由劉仁軌親自看管。
照理說,這樣的重要人犯,當然要送交大理寺關押,可他們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若是放到大理寺,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徐文伽的父親,少卿徐大理的層層盤問。
在太平公主一案之上,徐大理是可以給他們一些庇護的,這也在他的職權范圍之內。
畢竟,這兩人在偵破這件案子的時候,也并沒有做太多的手腳,辦的事情都是可以放到明面上來的。
可是,這件事卻絕對不能讓徐大理知曉,雖然只見過幾次,玄一已經對徐大理的個性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他是疼愛女兒的,甚至于,可以說,是溺愛女兒的,只要是不觸及底線的事情,徐文伽做的事情他都可以一一忍受。
但是,底線是個很微妙的東西。
徐大理的底線,自然是包括他的職責,他本就是供職于刑名部門,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玄一他們在違法的邊緣反復試探。
竹笙等人來歷不明,朝廷也根本就不知道有他們這一伙人的存在,這個時候把他們交到大理寺是手上,無異于是自投羅網。玄一又不傻,自然是不會做這樣的糊涂事。
再者,一旦他們出現在大理寺,以徐大理的個性,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朝廷交代下來的正經案子,只要玄一他們認真查案,他也愿意幫忙。
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他們做的有些過頭,不符合規定,他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小小的縱容,并沒有讓玄一迷失。他看的很清楚,一旦是被徐大理認定為壞事,他是絕對不會包庇他們的。
既然有了這個判定,他是說什么也不會去做這樣的試探的。上一次夜宿大理寺,他也看出來了,徐大理是個難得的正直清官,同時,他也不是一點頭腦都沒有。
只要一遇到案子,他就非常積極,肯動腦筋,也沒有那么大的官架子。
更重要的是,對徐文伽這樣一個忤逆父命的女兒,他也并沒有太責怪她。
反而是由著她的性子,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雖然,他也并不是支持,但是,要想到現在所處的年代。
這可是在大唐,他能夠容忍徐文伽背著竹筐滿長安城的四處亂轉就已經是相當于是支持她的作為了。
對于這樣的人,玄一是相當敬重的,正是因為這樣的敬重,他才更加不能把徐大理牽涉其中。
所以,還是計劃之中的人物,掌控全局的劉仁軌負責看押幾人才是最好的。
他們這樣做并不是給劉仁軌找麻煩,仁軌自己也早就做好了準備,迎接各種挑戰。
玄一相信,他肯定有辦法妥善安置幾人。
無數的思緒飄在半空中,緝妖司幾人也是心思各有不同,然而,共同的一點就是,他們都在等待著玄一再次開口。
他靠近了竹笙的耳邊,且別過了眼神,沒辦法,雖然準備使用陰謀詭計,說到底,他還是一個善良的人。
他不忍心看到竹笙最后的面容,即便對于他們來說,此人完全是罪有應得。
但是,他依然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惻隱之心。
“賢太子未死。”
短短的五個字,就讓竹笙嘴唇抽搐,兩只本已經開始渙散的眼珠,重新閃出了光芒。
瞪得好大,透出了震驚的光。
他哪里能夠想到,在即將撒手人寰的這個時刻,居然會聽到這樣的話。
李賢居然真的沒有死!
他的猜想從來都沒有錯,李賢未死,張玄一他們也一直都在保護著他。
他們是一伙的!
哈哈哈……
多么可笑!
慘笑掛在臉上,這是竹笙生前的最后一個表情。
他怎么把這件事也告訴他了?
文伽看向玄一的眼神,有幾分復雜。這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竹笙搞這么多事情的真實目的,他們幾個都是很清楚的,就是為了除掉所謂的江左反叛者,李賢。
在竹笙的彌留之際,他將這個消息告訴他,這不啻于讓本來就奄奄一息的竹笙,死的更快些。
這簡直是殺人誅心,果然,沒過多久,竹笙就徹底咽氣了。恐怕到死他都不會相信,自己苦苦追尋的李賢,居然一直都在他們的嚴密保護下,活的好好的。
苦心經營,一腔熱血,最終換來的是什么?
不過是滿眼荒唐,竹笙驚恐的眼神,慘淡的笑容,都昭示了他的內心。
他不甘心!
在人生的終點,他仍然想不通,十幾年的周密計劃,潛心經營,怎的就會被幾個小年輕給徹底攪合了?
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們為何可以步步破解他的布局?
為什么要一味的阻攔他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