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墨洵派遣的人探回來消息,得知是徐大人的田莊,頓時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小,不過得知徐大人不在府上,正是在當時我們逃難的那片田莊。”
“我們來這里拜謝,才更有意義啊。”
“還記得小屋里,我們偷拿走的紅薯嗎,就是我們放在火灰里面烤熟吃的那個,徐大人應該在試著插紅薯。”
“嗯?”
“我們吃的是紅薯的莖塊……好吧,說根也可以,它的藤,剪下來一小段,只要帶葉子,就能成活,長出一株新的紅薯出來。”
“你個狀元郎,怎么還懂農活呢?”
“格物,格物,陽明先生的教誨,哈哈,在我們保定老家啊,我也是見過老農干活的。”其實,現在的保定還真不知道在哪里能看到紅薯……
一路說著,七叔過來說,地方到了。
隔了三個月,再來這里,變了景色也換了心情。四月正是春夏之交,低矮的小山間氤氳著薄霧,樹木草地郁郁蔥蔥,田地間鋪滿了各色的作物,不是幾個月前的蕭瑟可比。
心情嘛,雖然李沅兩人有即將離別的思緒在,但情郎在側,佳人在畔,當然也不是當日逃難的狼狽惶恐能比。
田地里三三兩兩的農人在勞作,一個褐衣長袍深靴的老者尤為顯眼。一看就不是真正在干活的,東看看西指指,時而捻一捻土,時而摸一摸苗,時不時還喊人來問話。
這個老者在田里杵著,周圍倒是有十幾個隨時等吩咐的。雖然遠遠的看不清面容,但李沅知道,這一定就是徐光啟徐侍郎了。
徐光啟來田間上來,就在那間草屋招呼李沅二人,聽李沅講起幾個月前的那段險惡經歷,徐光啟也是聽的心驚肉跳,驚險錯愕的表情浮在滿是皺紋的臉上,頗為可愛。
“立新,我得趕緊讓人把這的草屋重新加固,在門口掛一個牌子,寫上‘狀元居’,是要比我這片田莊還值錢。”
李沅湊上去說:“或許還可以賣狀元紅薯之類的東西。”
“哈哈,挺好。這紅薯啊,又叫甘薯、地瓜,來咱們大明也有些年頭了,出產高得很,老夫編寫了‘甘薯十三勝’,總結甘薯產量高,容易種植的優點,可惜始終推廣不開來,大家都不怎么愿意種。”
“那是為何,難道是嫌棄外來品種,心聲恐懼?”李沅也是很納悶,按道理來講,紅薯這種高產的外來作物,應該很容易推廣才對。
“那倒不是,咱們多少作物來自西域番邦。說來可笑,紅薯食用后脹氣,嗯,屁多,泛酸,明間謠傳說甘薯是邪污之物,愚民竟然深信不疑。”
“只怕是有土有田的不屑于吃甘薯,種棉植桑更好賺錢,真正需要紅薯充饑的貧苦人家又是沒有田地的。”李沅雖然沒有做過調查,估計大抵如此。
“我在保定鄉間,見過一種吃法,不知道少宗伯是否聽過。甘薯含有一種白色粉末精華,可以將這種精華分離出來。先將甘薯搗至稀爛,用紗布把甘薯漿包裹,使用清水沖刷,就能將精華分離到水中。”
“將含有甘薯精華的水放置一兩天,精華自動沉淀在水底。甘薯的殘渣還可以養豬喂魚,精華曬干,極易保存,可以制成粉條、攤成薄餅……”
“哦,這種做法倒是前所未聞,果然是民間多有高手神人。”徐光啟是一個十足的實干派技術官僚,一聽到新奇的東西,興奮異常,趕緊命人記下來,并且吩咐盡快實驗嘗試。
紅薯容易保存,雖然徐光啟的田莊里沒有大規模種植紅薯,現在也不是紅薯收獲的季節,也莊里用來實驗的紅薯還是足夠的。
“學生這次會試,聽陜西一位年兄說到一種作物,名字叫土豆,也是產量大可做主食的好東西,少宗伯是否聽說過這種東西?”
徐光啟微微一笑:“立新真是給我很多驚喜,老秦,去取土豆來。”
等莊里的管事取來土豆,徐光啟招呼李沅等人過來看:“立新說的土豆,就是這種了。”
李沅看這個時候的土豆,個頭比后世的土豆要小很多,大約是鴿子蛋大小,外形倒是沒有多大差別。
“這土豆啊,是做菜的,做主食可不行啊。或許你那同年說的和我這里的土豆是不同的品種。”
“少宗伯,真是奇人,知行合一踐行到了極致,學生佩服。”
對于紅薯和土豆,以后有的是時間跟徐光啟討教,今天借這個話題倒是成功得到了老人家的認同,平時一定少有同僚和晚輩跟他講農事吧。
“哈哈,老夫沒有別的愛好,做官也沒有天分,到了垂垂老朽,也就關心其他的大人們不屑于去了解的細枝末節吧。”
李沅心里想,徐大人這身大智若愚的本事何人能及?他要是做官沒有天分,多少老死在翰林院的人不得羞死。
他是真正的不群不黨踐行者,在明末的官僚中獨立特行,不參與黨爭,也是一道難得的風景。
正是因為不參合黨爭,這位徐大人躲過了很多政治漩渦,整體算是官路順暢。萬歷三十二年(1604年)四十二歲才考中進士,順利館選進入翰林院。熬到崇禎五年(1632年)以七十高齡入閣,一年后死在內閣次輔的位置上。
李沅和馬靜妤也沒忘了這次來找徐光啟的正事,知道田莊是徐光啟的產業,自然不能拿出銀子這種俗物來感謝。
這次準備的禮物是石柱的野生天麻一袋、蜀錦六匹、川酒十壺等等,都是馬靜妤從進貢皇家的東西里面拿出來的……土司進貢皇家的東西,總會多備一些,沒勢力的土司進京沿途被地方卡要,有一半能帶到京城就不錯了。馬祥麟雖然不至于被地方的官吏刁難住,但在京城也是有很多人需要打點的,東西都會多帶很多。
徐光啟見到這些禮物,也很開心,打趣說:“立新,你這媳婦還沒過門,就有嫁妝回禮了嗎,怎么都是四川的東西啊。”
見李沅嘿嘿笑,接著說:“我這個小屋放在這里,賺大發了,救了個狀元郎和狀元夫人,還能換的這么多貴重的好東西,這天麻好啊,這么大一個的野生好貨整個北京都難找到。”
“少宗伯,你收了禮,學生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哦,是你那什么繁星社吧,就知道你小子,不是這么簡單來給我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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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尚書是大宗伯,侍郎自然就是少宗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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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二更在七點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