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方寸醒來后,臉上胡亂抹了幾下,關上古宣齋的門,開著他的黃大發面包車,直奔鄉下而去。
出了蓉城,全是由石子鋪成的毛坯公路,一路上坑坑洼洼、左搖右晃的感覺讓開車的方寸幾乎吐了出來。
大概兩個多小時,才最終到達目的地‘谷鐮村’。
才剛進村,就被一群小屁孩兒圍了起來瞧稀罕貨,畢竟小屁孩兒只見過卡車,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黃大發面包車。
方寸按著喇叭一邊攆人,一邊徐徐前進,到最后,村里深處的路實在太爛,就連黃大發也進不去,最終方寸將車扔在了離老宅子大約一里路左右的距離,徒步前行。
老宅子修建在半山腰上,由泥土混合谷草曬干修建而成,遠遠望去,方寸心里升騰起了絲絲懷念的感覺,還記得以往爺爺健在,一大家子人在土房子里生活的幸福無比,土房子前的小院那會兒是他辦家家酒的好地方。
摸出一把鑰匙,將生銹的鎖擰開,推開房門,一股許久沒人居住的霉味撲面而來,方寸趕緊后退兩步,適應了一會兒后,才邁步踏進堂屋。
憑著記憶,方寸首先來到了以往爺爺居住生活過的左側屋子里,雖然不知道爺爺對于那一場驚天大淘沙有沒有關聯,但他不愿意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有結果的細節。
皺著眉頭邁步進了爺爺的屋子,小時候的方寸不太喜歡那間房,因為那里光照最不好,一整天都顯得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許久無人居住的房內灰塵密布,方寸憑借著狹小窗口照進來的光芒,瞧了瞧這熟悉的一切,一張泛黃的榆木架子床、一張榆木書桌、一件榆木衣柜,僅此而已。
擼起了袖子,方寸開始翻找起來,幾分鐘后,結果一無所獲,柜子、書桌一一打開后,里面都是空的,根本沒有半點東西,有的只是一股許久無人居住的味道。
站在爺爺居住過的屋子中央,方寸環伺了四周一番,嘆了口氣,前往下一個屋子。
一一將姐姐、方寸自己曾經居住過的屋子翻遍,除了零散的一些老舊衣物和雜物之外,方寸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硬著頭皮,方寸來到最后一間木板房門前,這是以前父親方山和母親居住的房間,摸出了鑰匙,捅開了鎖眼兒,他面色復雜的盯著木板門,并沒有第一時間推開,內心極其糾結,他怕真相,卻又想得到真相。
“唉!”
再度嘆了一口氣,踟躕不前的方寸咬了咬牙,才輕輕推開了木板門。
“嘎吱!”
一聲黃銅合頁摩擦的聲音傳來,屋子內的一切盡收方寸眼底。
相比于爺爺簡單的房內,父親方山的就顯得豐富很多,不僅是柜子多了好幾個,各種裝飾品,小擺件兒都有。
當初父親犯病,收拾離開的時候,方寸根本沒來得及收攏這些東西,后來父親住進醫院后,他也懶得再度回到老宅子,畢竟路太爛了,來一趟不容易,況且小偷也不怎么光顧這種不住人的老房子。
搓了搓手上的灰塵,方寸快速翻找著屋內的東西,不多時,衣柜里一件由藍花手絹兒包裹的東西吸引了方寸的注意力。
“咦!”
方寸把藍花手絹兒的包袱輕輕拿捏了起來,一點點的解開了上面拴著的布疙瘩,不一會兒,里面的東西顯現在了眼里。
瞳孔猛然一縮,里面的東西是三張信件,如同之前陰仙姑讓方寸閱讀的信件一般,就連信箋紙左下方印著的紅色大字‘謙德遜號信箋’也一模一樣。
但里面的內容方寸就一點也看不懂了,只見第一張信箋紙上豎著書寫著各種大寫的數字,依次排列為:貳、叁拾壹、貳拾柒、捌、拾叁;
第二張:柒拾貳、叁拾捌、陸、玖、壹拾陸;
第三張:伍拾、玖拾玖、玖、壹拾壹、肆拾捌;
皺著眉頭,方寸根本無法解讀信件的含義,而藍花手絹兒包袱皮里面僅僅只有信箋紙,沒有信封,寄信人、收信人是誰都沒法考究,但方寸直覺告訴自己,這些東西絕對有用。
將包袱皮兒、信箋紙一同揣入懷里,方寸再度翻找起來。
一個小時后,可惜的是除了信件之外,方寸再也沒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或者疑惑的東西。
方寸站起身,看了看熟悉的四周,正準備離去時,突然,父親房里的架子床吸引了他的目光。
借著土屋外并不明亮的光線,方寸一躍跳上了架子床中央的木板上,最里面一根床梁的柱子上,有一塊兒地方有切割過的痕跡,若不是剛才在環顧了一番,就漏掉了此處。
掏出隨身攜帶的挖耳勺,方寸將挖耳勺順著切割過的縫隙輕輕捅了進去,隨后憑借挖耳勺倒鉤,借著巧力將長方形的木條往外帶。
幾分鐘后,近二十厘米長的木條被方寸掏了出來,床梁上露出一個中空的夾層。
“果然有東西!”
忙活了半天,終于再一次找到隱秘的東西,方寸顯得有些興奮。
眼睛一瞧,那是一卷泛黃的絹帛一類的東西,方寸將其掏了出來,然后平鋪在了屋內的書桌上端詳起來。
憑借平日做古玩的經驗,方寸一眼就知道,這是件開門老的東西,不是那種用紅茶水、煙熏、暴曬做舊的東西可比擬的。
開門老,是做古玩行的行話,也可以叫‘開門貨’,意思是開門見山,一看就明白是舊東西的意思。
從絹帛的絲來看,橫豎皆單絲,絲線紋理有些稀疏,就這點,方寸幾乎可以斷定應該是南宋或元初的東西。北宋的就略有不同,橫豎也是單絲,但橫絲稍粗,看起來像雙絲,也就是像兩根絲纏繞一般。
“咦!這是地圖?”
看清泛黃的絹帛的內容,方寸意外的低喃了一句。
首先映入眼簾的,乃是由線條勾勒而成的山川,緊接著淡灰色的波紋勾勒出溪流的樣貌,在地圖的正中心有一個小黑點兒。
“這是什么地圖?難道是某一座墓的地圖?會不會是當年那場驚天大淘沙的墓穴?”
被心中想法一驚,方寸立即雙手緊緊抓著地圖,手指關節處由于用力變得發白,可見他內心的不平靜。
若真如同所想的那樣,那么地圖所指的地方,方寸一定要找到,而他自己也必須去一趟,否則他無法釋懷,他必須要搞清楚,自己是不是上一代陰仙姑信中所指的‘血嬰’。
方寸帶著緊張和激動,瞧了半天,也未能看出個所以然來,但想想父親方山能保存隱秘的地圖,多半都是與墓穴有關。
正當要將地圖收起時,翻過背面,一堆似是文字、又像符號的東西映入眼簾。
這下方寸更看不懂了,對于古玩鑒定,他還能勉強有一手,但對古文字,并沒有過多的去研究,只有先收起絹帛,等回到蓉城迎仙橋,找跛兒李掌眼。
掌眼也是行話,意思就是自己吃不準,請有能耐的人來幫忙看看,驗驗真假,解讀含義等等。
跛兒李算是迎仙橋一帶的一個人物,三歲開始跟著他父親學習鑒識古玩,九歲就能獨自掌眼,對于古代文字一類的造詣不低,可惜一身本事,卻沒有后人,老了專門幫人掌眼為生。
據說跛兒李當年收了錢掌眼某件兒東西,事后喝了點酒,外面吹了點牛皮,將掌眼的東西說了出去,結果捅了馬蜂窩,對方帶著人將他打成了重傷,治好后,沒法兒生育,腿也跛了,所以大家都叫他跛兒李,真名卻沒幾個人記得。
迎仙橋干古玩買賣的,一般有什么玩意兒瞧不好,都會送去給他掌眼,只要票子給的足,跛兒李嘴巴嚴實的很,因為自打那以后,他滴酒不沾。
打定主意后,方寸將藍花手絹兒包袱皮、絹帛地圖收好放進懷里,鎖上老宅子的大門,站在院內再度重溫了一遍小時候的記憶,帶著許些傷感離開了。
又是兩個多小時的顛簸,方寸在要吐不吐的狀態下,終于回到了迎仙橋,然后絲毫不停留,直奔跛兒李的家里。
“咚咚咚!”
“跛兒叔,在不在?”
敲門后,方寸急迫的聲音響起,跛兒李約莫六十多歲,按道理方寸應該叫他一聲跛兒爺,但整條迎仙橋都這么叫,所以方寸一直都叫的叔。
“咳咳!來咯!敲啷個重個鏟鏟,老子聽得到!”
跛兒李不滿的聲音傳來,隨后便打開了房門。
兩步進了房門,寒暄了幾句后,方寸開口說道:“跛兒叔,有件兩東西想讓您掌掌眼,我要的急,最好今天就能搞定!”
瞪了方寸一眼,跛兒李一臉淡定的說道:“急個錘子,再急還不是要時間,把東西摸出來嘛!”
“來,跛兒叔,您瞧瞧!”聞言,方寸先將大寫數字的信件遞了過去。
掃了一眼,跛兒李一臉發懵的遞了回去,表示這玩意他也看不懂。
“第二件呢?”跛兒李張口問道。
聽到對方的詢問,方寸才將兜里疊好的絹帛地圖遞了過去。
“咦!你娃不得了喲!還整一份地圖出來,還是南宋或者元初的東西,可以喲!小伙子!”帶上眼鏡兒的跛兒李一番吹捧帶削的將方寸嘲諷了一遍,隨即仔細端詳了起來。
見狀,方寸也不氣惱,更不吱聲兒,與跛兒李一同盯著絹帛。
“嘖嘖嘖!不得了了,還有古代民族文字,這玩意有價值哦!你娃要重操你老漢兒的舊業?”
翻過地圖,看了背面的跛兒李知道,方寸估計是要他翻譯古文字和地圖的所指,他也知曉方寸家是干淘沙的匠人,所以才有此一問。
未等方寸答復,跛兒李再度開口說道:“今天不得行,你看明天要的不?”
“今天不得行?”方寸反問道。
“不得行!”搖搖頭,跛兒李肯定的答道。
“好多錢?”
“這個樣子,看你娃平時還可以,收你五十塊錢,該把戲嘛!”跛兒李放下眼鏡兒,嘴角帶著笑意說道。
“把戲!把戲!跛兒叔牛!”說完,方寸從兜里掏出茶黃色的五十元票子遞了過去。
一般情況下,跛兒李隨便一物件兒,掌眼起價都是一百,不過他似乎有些喜愛方寸這名俊后生,所以一直對方寸都是比較照顧。
“好,要的,你先回去,明天下午的樣子來找我!”收了錢,跛兒李開始攆人。
道別后,方寸離開了跛兒李的家,他并不擔心跛兒李搞小動作,這行里面,跛兒李的聲譽是極好的。
不多時,方寸便回到了古宣齋,靜待明日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