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與彭州一同來了朝陽侯府,卻見著莫問心和許煙二人竟然就候在侯府門口,向著遠方翹首以盼。
孟云道:“莫師兄、許煙姐,怎么不見凌大兄,還有你們在此處候著,莫不是等我吧?”
莫問心笑道:“那不然呢?”
孟云道:“那可真是折煞小弟了。”
莫問心道:“不同你打趣了,我們啊,在這里是等凌兄和一位江湖前輩。”
“哦?”
莫問心道:“你是知道凌兄本是真武派的弟子,按理說平日里應該在山門之中的。”
孟云點了點頭。
“而這段時間,凌兄卻是離了真武山,回朝陽城已經數月了。你可知為何?”
孟云道:“我看啊,也不可能是回家省親。怕不是有師門任務在身?”
莫問心道:“嗯,說是師門任務,倒是更像是一個約定。”
“乃是三十年前,真武派的一位老前輩與后輩徒子徒孫立下的約定。”
“哦?”孟云一聽,覺得這倒是有意思,三十年前的約定,這真武派竟然也選擇守約,難道是什么大人物嘛?
莫問心道:“那位老前輩,性子向來灑脫。據說當初在江湖之中,已經是一位名宿。”
“卻說,要尋天道,要游世三十年,三十年后便會路過這朝陽城,屆時讓真武派選擇一位杰出弟子,護送他回歸。”
孟云道:“這,選擇一位杰出弟子,聽起來有些像是選掌門候選人啊。”
莫問心道:“慎言。當今真武派普法真人,坐下有七名弟子,皆是人杰,未來誰能當掌門人還真不好說。”
“不過,阿云所言在理。若是那位老前輩當真重要至極,怕不是凌兄回歸真武派以后,地位又將有所變化。”
彭州卻道:“欸,莫兄弟,你所說的那位真武派追尋天道的老前輩,莫不是袁天瑞袁老前輩?”
莫問心道:“正是,彭兄你知道他?”
彭州道:“嗯,曾經聽我師傅說過。袁天瑞當年江湖中人稱其為算盡蒼生,一式‘不生不化,大道無形’的相術,可謂是神乎奇技。”
孟云來了興趣,還真有什么相術嘛,他的印象中那不都是江湖術士的騙人把戲嘛。起碼在那個時空里,算命、風水,倒是更有些心理學的意味,哪里這能預測未來嘛?
孟云道:“算盡蒼生,這能這么厲害嘛,我可不信。彭兄,你可是習武之人,命運當掌握在自己手中,哪里能去信這些騙人把戲。”
彭州卻黑著臉道:“是真的,我師傅告訴我真是如此。因為我師傅遇見過那位袁老前輩,正是袁老前輩已經離了真武派游戲人間時,所以才知道。”
“我師傅他年輕時學的是家傳功夫,家中也是大族,在他家鄉一帶還頗為厲害。而那袁老前輩遇見了我師傅,告訴我師傅的機緣不在自身,若是舍得變賣了家業,投身玉虛,方能得到一番成就。”
孟云道:“玉虛?那不就是你們玉衡派的內功心法嘛?”
“正是如此,我師傅才帶藝拜師,入了玉衡派,才有了今天的巍然重劍傅佩山。”
孟云道:“你師傅可太聽他的了吧。”
“不不不,不是我師傅聽他的話,而是那位前輩仿佛真能知天命。”
彭州道:“這江湖之中,公認的只有入了三境的才算是宗師。這地魄境,據傳入了此境,便相當于脫離了尋常人身,超凡脫俗,精魄于這大地之中留了命格。”
“法天境,說得乃是不止于小法,而參悟大道,到了這一境界,可謂是立了天命,如同神仙般掌控天地規則。”
“至于天地陰陽境,據說超脫天地陰陽,自成一身。不寄形于天地,無形無相,覆陰陽覆乾坤,乃是真正的無法無天。”
“先不論天地陰陽境的無上大能,單說地魄境和法天境,都非常人。這種大能宗師,別說去試探他們,查看他們的實力了,甚至還可以讓你視而不得見,遇而忘其形,更別提算他們的命途了。”
“但是,就這種強者,袁天瑞老前輩還能預測他們的未來,這種實力誰人能及?”
孟云等人只覺心中驚駭,孟云是第一次聽說三境的強者有什么威能,而彭州說,三境強者無法試探威能。無往不利的百科全書在房先生那里碰了壁,莫不是房先生也入了三境?
還真有可能,房先生隨手拿的東西就沒有地品以下的,真是抱了大腿。
而莫問心卻深知這三境究竟有多強,那袁天瑞這都能算計,怕也是超凡脫俗了。
彭州繼續說道:“你們可知八派之一的丹華派前任宗主?”
“可是二十年前的那位飛燕驚龍?”莫問心道。
彭州道:“丹華派前任宗主,乃是江湖名宿燕驚龍,據傳一身修為通神,法天境強者。而就是這么一位,得悟大道的老前輩,卻突然死去,至今死因未知。”
莫問心道:“這我知道,當初他的死,還引起了武林轟動,更是激起了丹華派內部爭端。若不是當今丹華派的掌門,應如來應前輩橫空出世,丹華派說不定都被除名了。”
彭州道:“而燕驚龍的死,卻在十年前,就已經被袁天瑞算到了。”
“袁老前輩當初離開真武派之時,留了三句話,第一句話便是說十年后丹華派將逢大亂,飛龍哀鳴,說得可不就是燕驚龍之死?”
“這么邪乎?”孟云驚訝地說道。
彭州道:“哪里是邪乎了,這是厲害!”
“我師傅當初得到了袁天瑞的指點后,特意去了解了關于那位前輩的消息,所以才知道真武派這些秘聞。”
孟云道:“那第二句話說得是什么?”
“第二句話,說得更加有意思,說了八個字,二十年后,牝雞司晨!”
“這,這不是.......”孟云咽下了后面的話。
彭州道:“你也懂了,所言的正是十年前新冊封的靈思何皇后,至于何皇后,呵呵,我們江湖中人不做評價。”
孟云問道:“那第三句呢?”
彭州搖了搖頭,道:“第三句,我師傅卻沒有打聽到,我師傅說應當是真武派的隱秘。”
莫問心笑道:“這第三局,怕不就是讓一杰出弟子與他在此朝陽城相會吧。”
孟云也點了點頭,說:“嗯,莫師兄說得對,恐怕是預料到了凌兄,看來凌大兄怕不是會被真武派寄予厚望。”
一直靜靜地凝望遠方的許煙突然道:“那凌大哥他如果被寄予厚望了,會不會......”
莫問心笑道:“師妹,你莫不是擔心他不能娶妻不成?”
許煙羞惱道:“師兄,你胡說什么呢!”
說罷,便不作聲了,只是紅著臉繼續凝望著遠方。
突然,許煙興奮地叫道:“凌大哥回來了!”
說罷,許煙就先跑去迎凌霜影了。
莫問心笑著就想跟上去,卻被孟云拉著了,孟云問道:“莫師兄,別怪小弟多嘴啊,許煙姐與你難道不是青梅竹馬嘛,那她與凌大兄......”
莫問心笑罵道:“你小子,成天想什么呢?我是看著許煙長大的,在我眼里,她就是我親妹妹。再說了,凌兄為人不錯,倒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孟云道:“嗯,有道理。倒是向來活躍的許煙姐難得見她如此羞澀的一面。”
說笑著,眾人也迎了上去,去見見那被稱作“算盡蒼生”三十年前的風云人物。
......
說實話,孟云心中一直對這種勘誤天道的老前輩有種向往。
要么就是白胡子老爺爺,仙風道骨,鶴發童顏。
要么就是癩痢和尚、邋遢道人。
總之,孟云覺得,這種高人牌面肯定得做得足,得有一種不同于世人的氣魄,遺世獨立或者不拘一格,都是符合他的印象的。
然而,這袁天瑞,著實讓孟云的印象破滅了。
只見凌霜影身邊站著一個五短身材,肚子渾圓,兩個下巴的禿頭胖子。
若是一般的禿頭胖子,孟云覺得還能有點兒彌勒佛的意味,但是這人,偏偏讓孟云生不出好感,一雙小眼睛賊溜溜地亂轉,打量著孟云幾人。
孟云狐疑地瞥了一眼彭州,意思是:就這?你特么在逗我?
彭州聳了聳肩,表示:我也不知道啊,我哪里知道這能算世外高人。
許煙一顆心全系在了凌霜影身上,全然未覺這詭異的目光,孟云卻看得頗為不舒服,簡直就是一個老色鬼的樣子。
莫問心一把戰在了禿頭胖子的面前,擋住了他那赤裸裸地目光,恭敬地道:“這位想必就是,算盡蒼生的袁天瑞,袁老前輩了吧,在下括蒼派,莫問心,這位是在下的師妹,許煙。”
許煙聽到師兄叫自己,也忙拜了一下。
然后,孟云就注意到禿頭胖子瞬間正色起來,這臉變得可真快。
袁天瑞道:“括蒼派,莫問心,不錯不錯。王紫陽收了個好徒弟,倒是聰穎,比我這木訥的徒孫機靈多了。”
“只是啊,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聽完袁天瑞的話,莫問心笑呵呵地看著袁天瑞,面上滿是和善,還道:“多謝前輩提醒。”
孟云心中卻覺得有趣,莫問心表面上不動聲色笑意盈盈,指不定心里怎么罵這袁天瑞呢。
但是有一說一,莫問心聰明倒是真的聰明。
別看莫問心總是一副謙謙公子的樣子,孟云卻深知,莫問心心思深沉。每每找他什么事,他心里反倒是衡量得比誰都清楚明了,更是有著自己的算計。這袁天瑞似乎有些門道。
袁天瑞接著對許煙說:“你這丫頭倒是不錯,眉如柳葉眼若桃花,身形裊裊,名中可是喚有一個煙字?”
許煙一聽,當即激動起來,莫不是這位看似猥瑣的老前輩,真的有本事。
袁天瑞老神在在地道:“若遇好郎君,當許好韶華。”
許煙一聽,愈發興奮,雙目都放出了光芒,說道:“前輩,你如何得知我叫許煙?還有,你所說的,可是指......”
袁天瑞道:“呵呵,丫頭,我問你可是生于四月初?”
許煙點了點頭,袁天瑞道:“怪不得,心思單純可愛,性情直爽。”
許煙只覺這位老前輩句句切中要害,忙問道:“前輩,您方才說的好郎君......”
袁天瑞笑著道:“不可說,不可說,只能告訴你那人生于初秋。”說著,還若有若無地看了看凌霜影。
許煙覺得,這哪里是算盡蒼生啊,這簡直就是在為自己指點姻緣,這是月老啊,凌大哥果然和自己有緣。
許煙愈發對袁天瑞恭敬起來。
袁天瑞道:“只是,你這段姻緣頗為坎坷,有天狼入侵啊。”
許煙慌亂道:“那,那該當如何?”
袁天瑞道:“我這里有一道符,乃是三生三世姻緣結,乃是我游歷世間數十年,采用九十九對神仙眷侶的發絲編織而成,你與我有緣,便贈于你,祝你有一道好姻緣!”
說著袁天瑞便掏出了一個扎好的符結,嘆道:“唉,只是此符難求啊,不知道下一次再求得,又得多少年......”
許煙一聽,就覺得不見得那,忙道:“前輩,我這怎么能白要?”
袁天瑞推脫道:“欸,賜予有緣人。”
許煙道:“這樣,我給錢,就當作是,孝敬老前輩的了。”
袁天瑞道:“不可不可,金銀俗物,我乃世外之人,怎么可以收呢?”
許煙道:“那這樣,我這有一塊玉佩,乃是千年古玉,是我師傅賜給我的,我就用此玉佩換這符,如何?”
莫問心道:“師妹,那可是玉龍心血玉,能......”
許煙橫了一眼,道:“你閉嘴!”
莫問心被許煙一兇,當即不敢說話了,袁天瑞則笑呵呵地與許煙做了交換。
這一切落在了孟云眼中,這特么這老狐貍當真是奸詐。
這什么狗屁符,我孟云打賭,他有一麻袋!
明眼人都看得出許煙對凌霜影芳心暗許,這老狐貍專門撿許煙喜歡的話說,一下子就把許煙忽悠得暈乎乎的。
還有什么生辰之類的,聽起來怎么這么像星座學說?
呸,這錢太好掙了吧!
絕對也是一個江湖騙子。
孟云正準備拆穿袁天瑞的把戲,彭州卻突然上前,道:“前輩,在下......”
“欸,你是小山的徒弟吧?”
袁天瑞故作高深地說道。
孟云聽得心中暗暗好笑,傅佩山那老頭不牛逼哄哄地嘛,怎么到這兒了就被叫小山了。
“前輩如何得知?!”彭州驚喜地道,心中只覺這位師傅推崇的高人果真了得。
袁天瑞道:“你這人,倒是學到了小山的七分真傳。但有一言你需記住,既然學不得他人那般機敏,就應當將勤懇忠厚作為本分,莫要動了小心思,也莫要行自以為聰明之事。”
“至于你的功夫,須勤練一甲子,可懂?”
彭州聽言,忙躬身稱謝。
孟云越發覺得這袁天瑞是故弄玄虛,說幾句模棱兩可的話,便在這兒唬人。
彭州見袁天瑞不說話,一下子反應了過來,自己可不能就用言語稱謝。
從懷里掏出了一袋金子,約莫有三十兩,一兵呈給了袁天瑞,道:“晚輩只有這金銀能答謝前輩大恩,前輩莫怪。”
袁天瑞道:“無妨無妨。”
說著,就收了金子。
孟云:你特么不是說世外之人嘛,怎么這會兒又收金子了?
終于,輪到孟云了,袁天瑞笑呵呵地道:“這位小友,你可要老夫......”
孟云道:“我可沒什么奇珍異寶,什么財物給你。”
袁天瑞道:“我不要別物,你右手那個手鐲不錯。”
孟云一看,所說的是自己右手手腕帶的一個樣式古樸的手鐲,這手鐲是當時春十三娘來投靠時留下的物件。
這桌子算不得什么珍貴,但有一點,這是春十三娘那靡音樓的信物,帶著手鐲的就是靡音樓的主子,春十三娘把這鐲子給了孟云那就是說靡音樓的姑娘們都得認孟云作主。
孟云恨不得破口大罵,這老東西絕對是老司機了,一眼就看出這鐲子是青樓的信物,這是想白嫖嘛?
眼睛真毒,怪不得你禿,呸!
孟云道:“不行,這是友人所贈。”
袁天瑞道:“欸,你年紀不大,氣血未成,當抱元守一,這鐲子給我吧,我給你批一道。”
“我不!”
“年輕人,你聽我的,我......”
“謝老前輩,但我還不想知道自己的命,謝謝了!”
“我也就是混口飯吃,別這么執拗嘛。”
“不了,前輩不必。”
“......”
知道凌霜影開口,才止住了二人小孩吵架一般的爭執。
凌霜影道:“師叔祖,還是快快回山門吧,您已經逾期了。”
袁天瑞努了努嘴,道:“罷了,罷了。你這小子,不愿聽,那我就賜你半句。”
“聽好了,天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
“后面的,五年后,我再告訴你!”
說罷,袁天瑞便大步先行,留下了一個矮胖的背影。
孟云心中暗道:這老胖子,還非要搞這么大的一句話吸引自己關注,還要五年后再見?呸,怎么可能再見你,我會上當?
凌霜影幾人聽了,覺得頗有玄妙,但是來不及去細想,就需要道別了,莫問心也要一同踏上征程。
“后會有期!”
“愿再見時,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