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情緒,控制住了那翻騰欲噴薄而出的紫府雪山,冷笑道:“廖大人,孟某確實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也不過是以求自保罷了。”
廖峰聽了這話,轉過身來,惡狠狠地道:“小子,別怪爺沒告訴你。要求自保,就乖乖地把賬本交出來!”
孟云聽著這話,直覺好笑,道:“我是沒有腦子嘛,你讓我這么交出來就交出來?那我還有什么拿捏你的把柄?我若是交了,你又違背信義,把我往你這鏡心堂一扣,豈不是汝為刀俎,我為魚肉?”
廖峰微瞇著眼點了點頭,道:“小子,你倒不笨,但我可告訴你,你要是不交,你這吃的苦頭可就不少咯!”
孟云道:“來吧,孟某反正已經同手下的人說了,我若是今日回去過了時辰,就直接把賬本送去!”
孟云說著,一挺胸,做出大而無畏為的樣子,道:“廖堂主,我手下的人,說不定一時氣急,還要把那帳本上再添上幾條,進行那么濃墨重彩一番,那可就不好說咯。”
廖峰一聽這話,火氣一下子涌了上來,抓著孟云的衣領,唾沫橫飛地吼著,一時間孟云第一次聽說自己竟然還有這么多親戚。
待廖峰罵夠了,被酒色掏空了的身體微微喘著氣,紅著眼看著孟云,卻就是奈何不得。
孟云只當剛才全是狗吠,說道:“廖捕頭,罵夠了的話還是讓你的人用八抬大轎送我回去吧,我怕我手下的人一時性急記錯時間!”
“好,好,好!”
廖峰看著孟云這副高傲得意地樣子,連道三聲好。
廖峰狠狠地道:“小子,我可告訴你,你若是回去,我如何信你不會把東西還是交上去?”
孟云瞥了眼廖峰,道:“我交上去干嘛,交上去了得罪的就不止你一個人,里面其他被牽連的人,會不會被邀星司如何暫且不說,但是反咬我孟家一口我可承擔不住。”
廖峰一聽這話,心里暗道,楊東僑那老狐貍還真陰險啊,看來不只是陰了我一手,怕不是文家、太守之類的都在里頭有牽連。
廖峰立馬變得笑意盈盈起來:“那個,孟少啊,剛剛是廖某的過錯,孟少你大人有大量,還請不要計較。”
“我這就為你打開鐐銬,然后讓人送你回家,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廖峰這熱忱的模樣,簡直像是孟云的老大哥一樣,讓孟云懷疑是不是看錯了。不得不說,這人雖然功夫不怎么樣,也蠢笨的很,但是是個會做官的料。
孟云心中暗罵,這老蠢貨,還想讓自己原諒你,等著!但是面上卻露出笑意道:“不會不會,廖捕頭是公務在身。這在公言公,那就難免出現一些過錯。”
“哎呀,孟少這話說得在理。”說著,廖峰一把抓住了孟云的手,孟云感受著這只手實在是不知如何言語,太不自在了,但是古代就講究執手相言。
廖峰道:“孟少啊,我這就送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啊,你千萬千萬不能把東西交出去啊。”
孟云也跟著應和:“廖捕頭,我說了,只要我孟云不出事,這東西就一定不會交出去,你放心!”
廖峰道:“好好好,那我就送孟兄弟出去。”
說著,廖峰就想給孟云揭開鐐銬,突然,廖峰一下子低聲問道:“那個,孟兄弟啊,你說你有楊東僑的賬本。楊東僑有沒有賬本我不知真假,但是你既然說有了,還記著關于我的事情,那我問問,里面都記了什么?”
一雙小眼睛,此刻滲出了森然寒意。
孟云差點忍不住就打了個寒顫,心中暗罵,這特么這老小子怎么一下子變聰明了,怎么想起跟我核對來了?
孟云故作鎮定,道:“里面記載的可不止是你,還有文家等城中幾個大家,我哪里清楚記得都有什么?”
廖峰一聽這話,心中瞬間冷靜下來,方才是被氣得沖昏了頭腦,而現在孟云這小兔崽子怕不是騙老子吧。
廖峰一下子收起了鑰匙,冷冷地道:“孟公子,說說吧,這里面隨便有哪一筆都行。我也不是不信公子,我就想聽聽看楊東僑那老狗,都陰了我哪些事,我好把他挫骨揚了灰!”
最后幾個字,廖峰分明是咬著牙齒擠出來的言語,孟云聽來,這話哪里是說楊東僑,分明是說要對付自己。
正在孟云焦慮之時,一個人匆匆走了進來,正是先前帶孟云來鏡心堂的張曉峰。
張曉峰道:“頭兒,文家來人了。”
廖峰不耐煩地掃了眼張曉峰,道:“來人便來人,讓他們在外候著,沒看我正審犯人嘛?”
張曉峰道:“是文家公子,文泰來。還有,那文泰來前來,是因為這孟云,說要帶孟云走。”
“什么?!”
這句話從廖峰和孟云嘴中同時說出。
廖峰忙問道:“他干嘛要帶這小子走?”
張曉峰道:“文泰來說,這孟云與文家有些關系。重點是,文泰來說,文家老爺子已經回了朝陽城,請孟云到府上一敘,希望廖捕頭給個面子。”
這話一出,廖峰當即就不淡定了。
文丹青回來了,這老爺子的地位可不簡單,是當前朝陽郡太守的老師不說,朝中還頗有政治威望,雖說離開了帝都,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哪天天子想起來了請他再度出山。
廖峰再一看孟云,覺得事情愈發不簡單,心中暗道,莫不是真有什么賬本,而且文家這是怕自己把東西拿走了,拿捏住了把柄?
廖峰越想越復雜,面色一變再變,終于是換了一張舔狗樣的臉,道:“孟公子,我這就為你解開。那個,咱倆的事,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孟云心知廖峰所指,只是接著演,道:“自然自然,孟某只求自保而已。”
廖峰道:“那我親自送你出去。”
孟云道:“多謝廖捕頭。”
心里卻慌得不行,文泰來來找自己,文泰來若是知道自己就是孟云,鬼知道那只打手會不會拍自己腦門上。還有文家這時候讓自己去,文丹青也回來了,偏偏又沒有拿著房先生的文書,像極了才離狼穴,又送入虎口。
廖峰很快就送孟云見到了文泰來,廖峰笑著恭維道:“文少,好久不見了啊,不知文老爺子可好?”
“爺爺剛遠游而回,多謝廖捕頭關心。”
文泰來簡簡單單地應和著,一雙眼睛卻放在了孟云身上,儼然已經認出了孟云就是當初跟在凌霜影身邊喚作阿云的少年。
文泰來不蠢,已然明白從那時起孟家怕不就已經站到了凌家的旁邊,其中更有柳家、崔家。這個孟家,原來從一開始就不是那么簡單,只有自己還被像個傻子蒙在鼓里。
孟云尷尬地笑了笑,道:“文大兄,許久未見啊。”
文泰來也笑著上前,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拍了拍孟云的肩膀,道:“阿云,倒是長高了啊。”
這么幾下勁力可是使足了,孟云感覺文泰來怕不是想要把自己釘進土里。
孟云干咳了兩聲,道:“文大兄,還是那般雄壯。”
“呵呵,那是那是,也就生得雄壯,腦子倒是不如你啊。”文泰來一邊說,一邊繼續拍孟云,他覺得自己養性功夫當真極好,這時候不但沒有一掌拍死這臭小子還能反諷一下。
孟云感覺文泰來的每一巴掌,帶著一股子透勁,自己骨頭恨不得都要散架了。咬著牙苦著臉道:“文大兄,可我這身體,當真是弱得很啊。”
文泰來輕哼一聲,道:“也罷,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走吧,帶你出去。”
廖峰見二人這般熱絡地模樣,愈發篤定了孟云掌握著文家什么把柄,忙跟著送兩人出鏡心堂,臨走前還不忘道:“孟少啊,那個,我的那個,你看是不是?”
孟云擠出一個笑臉,道:“呵呵,嗯,你放心,你放心。”
沒辦法,文泰來此時不拍肩膀了,換成了捏手,廖峰覺著是二人執手相言,孟云那覺得簡直就是抵御感。文泰來養性功夫好是好,但特么也不是說不報復人啊,這陰招一套一套的。
終于,文泰來還是帶著孟云來了文家,文泰來才算是放過了孟云。
這一路下來,文泰來勁道拿捏的簡直比做馬殺雞的老師傅還準,孟云是疼而無傷,但身體是確實被掏空了。
文泰來領著孟云來到了一處庭院,庭院中種著些許草木花朵,冷冷地掃了一眼孟云道:“進去吧,我爺爺在里面等你。”
孟云問道:“大兄,你不進去?”
文泰來懶得理會孟云,轉身便走。
孟云無奈,然后只得自己走了進去。
孟云就見著一個中年婦人盤腿坐在門外,這女子穿著一身灰色道袍,別著發髻,似乎是哪家道觀的道姑。婦人掃了孟云一眼,才給孟云讓了路。
孟云入內,便見到了一位長須老者,坐在一個棋盤前,候著孟云。老者正是文丹青。
孟云默默吐槽,怎么都是這般作態,喜歡邊聊天邊下棋,這樣顯得高深莫測嘛?
文丹青閉著雙目,仿佛在屏氣凝神。
孟云躬身道:“學生孟云,前來拜謁文公。”
文丹青這才睜開了眼睛,看向了孟云,文丹青點了點頭,道:“坐。”
孟云乖乖地坐到了文丹青的對面。
文丹青道:“可會下棋?”
孟云老實地回應道:“剛學會,就是棋力不高,文公還請見諒。”
文丹青輕聲道:“無妨。”
說罷,文丹青便先落了子。
就這么,二人只是沉默地下著棋,已經過了十個回合。
孟云覺著氣氛有些尷尬,有些微妙,眼睛雖是盯著棋盤,心中卻有些焦躁,如此安靜的室內也無法讓孟云的心平靜下來。
“你很焦躁?”
文丹青開口說道。
“啊?”孟云忙抬起頭來回答道,然后又反應過來,說:“不,只是在想這棋該如何走。”
文丹青抬起頭來,孟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又低下頭去看著棋盤。
文丹青道:“你在想著該如何與我說話吧?”
孟云尷尬地撓了撓頭,緩緩抬頭道:“文公說的是,學生......”
文丹青打斷了孟云的話語,直問道:“你是孟塵的兒子?”
孟云點了點頭。
“倒是不像你的父親,雖然也聰明,但卻不像你父親那般心思深沉,比你父親也有氣魄。”文丹青說道,說著便落了一子,一下子卡在了孟云棋子行進的路程上。
孟云詫異了,問道:“文公為何如此評價家父?”
文丹青道:“你父親的事情,只是我個人的看法,無須多問。”
“倒是你,我不在的時候不還頗有魄力地挑明了對抗文家、對抗魚龍幫嘛,怎么我見了你這搗毀了魚龍幫的少年英雄,反倒如此拮據了?”
孟云有些不好意思,道:“學生慚愧,文公不在時,仗著有所依靠才大放厥詞。今日得見文公真面目,才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文丹青搖了搖頭,問道:“恐怕,是因為直接被扭送到了我文家,才這般說話吧。”
“泰來,倒是滅了滅你的威風。”
孟云一聽,臉色愈發微妙,確實是被文泰來直接押著來文家才心中惴惴不安,不然,我孟大少爺如何如此窘迫,再就是,文丹青確實給了孟云一種不同的感覺有些不知所措。
文丹青道:“你也確實聰明,知道何時該言何語。但是,房臨淵恐怕沒有讓你見我時這般局促吧,就沒有什么東西讓你給我?”
孟云被那雙滄桑卻又不是睿智的眼睛盯著頗為不自在,暗道這文丹青怎么像事事皆有料到一般,無奈地說道:“文公所料不差,房先生是有一封手書,托學生交予文公。”
文丹青喝了口茶,道:“他那手書,你就沒看嘛?”
孟云道:“師長之物,學生不敢妄啟。”
文丹青輕聲道:“你這小子,倒是有意思。明明聰明至極,聰明到時不時想要挑釁一下權威,甚至是陳規,卻又偏偏事事遵從禮法,循規蹈矩。”
“拿來吧,把手書交給我,我當面念給你聽聽吧。”
孟云偷偷瞥了眼文丹青,試探著道:“那信,學生沒帶在身上。”
文丹青笑了,道:“你這小子,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