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悠然而起,在場的書院弟子紛紛閉上了眼睛細細傾聽。
那琴聲如同涓涓細水緩緩流過,流進了眾人的心田。那流水中時而湍急,時而緩慢,時而遇到了堅石婉轉回腸。
突然,琴聲變得遼闊激昂,如同一條一望無際的大江在眼前奔騰一般,接著便是迎來了疾風驟雨,大大小小的雨滴掉落于江水之中,一條大江漸漸地變成了一片汪洋。
一片汪洋,無窮無盡,生機盎然,仿佛有無數的魚兒躍與海面之上。
最終,海深時遇鯨,鯨鳴而琴聲止。
眾人意猶未盡地睜開了雙眼,看向了祁天局。
孟云喃喃道:“這祁公子,不簡單,潺潺兮,若流水。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
祁天局也聽到了孟云的恭維,笑著向孟云拱了拱手,心中暗道孟云這小子會做人。
魏杰不滿地道:“阿云,你怎么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
孟云笑了笑,道:“此等琴聲,當不吝言語夸贊,而非刻意貶低。”
劉勇問道:“那你說,這局望舒能贏嗎?”
魏杰道:“我可不報希望,望舒上去誦佛經嘛?”
孟云微微一笑,道:“如何不行,他可是七絕秒僧恒法禪師的弟子。恒法禪師,法絕、丹絕、琴絕、武絕、棋絕、畫絕、智絕。望舒此局,既然主動請纓,便絕對是有把握的,我們都瞧好吧。”
柳望舒亦是有一(床)琴,手指輕輕撫在了琴上,全場皆是屏住了氣息。
此刻眾人的心(qíng),并非是期待柳望舒的琴聲能夠多么悠揚,而是皆提心吊膽,這一場對朝陽書院而言無比重要。
終于,柳望舒那如蔥根的玉指輕輕扣動了琴弦,聲音緩緩而起。
那琴聲,不似方才祁天局所奏之音,非潺潺止流水,亦非巍巍之高山,更像是在訴說一段故事。
佛祖弟子阿難出家前,在道上見一少女,從此(ài)慕難舍。
佛祖問他:你有多喜歡那個少女?
阿難回答:我愿化作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rì)曬,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從橋上走過。
柳望舒的琴聲,仿佛就是那化作石橋的阿難對少女在五百年里(rì)(rì)夜夜訴說著衷腸,直到那一天,少女出現了。
孟云仿若見著了一個(shēn)著白裙的女子緩緩從石橋走過,那雙纖細的手輕輕地撫在了自己的橋(shēn)上。
終于,夢醒了。
眾人睜開了雙眼,內心久久不能平息。
而空中,此刻竟然有兩只鶴在飛舞。
孟云輕聲道:“汝未聞此聲時,此聲與汝同歸于寂;汝既來聞此聲,則此聲顏色一時明白起來。此技,近乎道矣。”
柳望舒仿佛聽到了孟云的話語,看了孟云一眼,才站起(shēn)來,恭敬地行了一禮。
祁天局亦是朝著柳望舒行了一禮,道:“祁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書院眾位老教習此刻的面孔皆是透著紅光,總算是勝了一籌,柳望舒這孩子,不錯!
一位留著青須高顴骨的老教習開口道:“那這局便是我們朝陽書院勝了,那祁公子,下一局便由你來提,比試什么。”
祁天局道:“好,那下一局,比試數。”
數,乃是算數,此字一出,臺下眾人皆是面色懊惱不已,這年頭最糾結的就是算術之道。
“不知哪位兄臺愿意與在下比試一番?”
孟云高聲喊道:“我來吧,祁公子,讓在下來吧。”
臺上的幾個老教習見孟云主動請戰,也同意了,這小子還是不錯的。
孟云上了臺,在柳望舒耳邊耳語道:“接下來讓我來,你且放心。”
柳望舒點了點頭,道:“小心。”
祁天局朝著孟云笑了笑,他覺得孟云這上場與自己比試“數”,無論是何居心都相當于這一局認輸了,孟云這小子應該是識貨的罷。
祁天局道:“孟公子,幾天未見,甚是想念。”
孟云道:“多謝祁公子掛懷。”
祁天局點了點頭,道:“數之比試就是雙方各自出題,互相作答,直到有一人無法回答問題即止。那么,我先來出第一道題,你且聽好,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孟云想都不用想,答:“雞有二十三,兔有十二。”
祁天局輕聲道:“答對了,孟公子表現還不錯。”那副模樣頗有點好為人師。
臺下的書院大部分弟子皆是茫然地還在計算孟云的答案,好一會兒才覺得孟云所言是正確的。
魏杰喊道:“阿云,好樣的,干得漂亮!”
劉勇道:“你弄懂怎么算的了嗎?”
魏杰搖了搖頭,道:“我只知道阿云贏了,那就厲害!”
祁天局道:“這只是最簡單的第一題,孟公子,接下來可要認真對待。”
孟云心中默默吐槽,雞兔同籠這種題目,都玩了多少年了,還在玩?
孟云道:“那,下一個題目我來出。祁公子,第一個數為一,第二個數為三,第三個數為五,第四個數為七,以此類推直到第一百個數。請問,這一百個數之和是多少?”
臺下的眾學子愈發一臉茫然,這得多少啊。
魏杰一臉懵(逼)地看著劉勇,道:“阿云說的啥?”
劉勇:“你問我問誰?”
“成了,這祁天局肯定也不會。”
祁天局突然朗聲道:“一萬!”
“嗯,恭喜答對了。”孟云笑著道。
魏杰看了看劉勇,道:“這么厲害嘛?這祁天局如何能算出來?”
劉勇茫然道:“我也不知道,這倆人神仙打架嘛?”
祁天局道:“那么接下來這一題,希望孟公子還能知道。今蛟龍衛有新兵不知其數,將軍以隊列。十五人一隊則余二,十六人一隊則余七,十七人一隊則余十六,問新兵最少多少人?”
魏杰看向劉勇。
劉勇忙道:“你別看我,你問蛟龍衛去。”
魏杰罵道:“蛟龍衛的將軍進水了嘛,招多少人不知道?”
孟云很快便道:“四百零七人!”
祁天局一聽,這才覺得孟云的不簡單,道:“孟公子,不錯啊。”
臺下書院學生紛紛吶喊,孟云太厲害了。魏杰、劉勇二人更是興奮地摟在了一起。
魏杰喊道:“阿云,出道難得,一把解決他!”
孟云想了想,也確實不能拖時間水,道:“祁公子,請聽我這一題。”
“世人皆知天羅派姬星云功獨步天下,我卻不以為然。我家有一黑騾獸,與姬掌門比試腳力。姬掌門不屑,讓黑騾獸十里。”
“半刻鐘后,姬掌門已行十里,然黑騾獸復行三里。半盞茶后,姬掌門奔行三里,黑騾獸又復興數百米。一個呼吸后,姬掌門行至數百米處,黑騾獸又行數米,如此往復。那么祁公子,我想問,姬掌門能否追上我家的黑騾獸呢?”
祁天局剛想出口能追上,卻又止住了。
姬掌門無論走多少,在那個時間里,黑騾獸總會往前行進,這樣來看,姬掌門怎么可能追得上黑騾獸。
但是,但是,黑騾獸這最下等的坐騎,如何能跑得過姬星云這個武林成名的高手?
祁天局的面色變得難看起來,完全不知作何言語。
此時,無論是臺上的幾位老教習還是臺下的學生,皆是陷入了沉思中。
魏杰推了推劉勇,悄聲道:“阿云沒開玩笑吧,姬星云跑不過他家的黑騾獸?”
劉勇點了點頭,道:“我看,阿云這說法,莫說姬星云追不上,就是素千秋、楓無雙他們來都追不上。”
“可是,這,這,這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劉勇道,“阿云這是在報復天羅派啊,三年前的事還是沒忘記。這姬星云,一世英名,今(rì)傳出去都跑不過黑騾獸了,嘖嘖。”
劉勇和魏杰的話語,同樣落在了祁天局的耳中,他同樣是想這個問題想得難看不已。誰都知道,姬星云不可能跑不過,可是,該如何在這道題目里說服對方?
終于,祁天局放棄了,道:“孟公子,這題我答不了。”
孟云笑道:“祁公子不必介意,姬星云跑不過我家的黑騾獸便是。”
“幾位先生,宣布這一場的結果吧。”
幾位先生還在思索孟云的那道題目,一聽才反應過來,忙道:“這局朝陽書院孟云勝。”
祁天局發現自己小看孟云了,正色道:“孟云,既然方才你贏了,那這一場便有我來決定比什么。”
“請。”
“好,這一場比試,工!”
工,是來自于昔年六國尚在時,墨家學說的遺留,考量的便是學生在規定時間內做出精妙的器械。
工之一道,最為繁瑣,同時也是現在這些學生最不怎么接觸的學問。
畢竟,無論是想要入朝為官還是考入乾陽書院,亦或是加入各大門派,對于這“工”之一道,要求最少。
孟云看著祁天局,儼然猜到了祁天局會比試工,他能擁有墨家的六壬神骰,必然對墨家還是頗有研究。
書院的一位老教習道:“既然比試工,那就需要限定題目,祁天局,你看這題目......”
祁天局道:“諸位老師,學生既然來主動發起論學,那這題目便由幾位老師選定。”
“好!”那老教習說道,然后便與其他幾位教習一同商議起來。
不一會兒,那老教習走出來,道:“工,重點還是在于有用!我與諸位先生商議,這一場比試的題目是,農耕!”
聽了這題目,祁天局微微皺了皺眉,農耕的相關工具,他并不在行,他熟悉地是武器的發明。但是,孟云想必也不會多么了解,自己還是有勝算的。
孟云此時卻見到其中的一位教習正笑意盈盈地朝自己點頭,正是孟云格物的老師,王晨旭。王先生(shēn)為農家弟子,對農耕研究多年,同時又有孟云這個學生,自然深知孟云的長處何在,如此看來,還是盡量往自己的學生的優勢上考。
孟云見了王晨旭的笑容,便理解了這場是書院幾位先生為自己行便利,亦是鞠了一躬,以表謝意。
這個民族,是深深地植根于農耕文明之中,農耕文化早已深深寄托于民族的靈魂之中。無論是這個以武立國的世界,還是那個和諧社會,這種最樸素最深厚的感(qíng)是不變的。
孟云也早有改變現在這種最樸素的刀耕火種的農耕社會的想法了,有了百科全書,那么這一場將會變得更為簡單。
二人紛紛動起手來,兩人速度都不慢,一看便知不是此間新手。
很快,祁天局便完成了工作,那是一把釘耙。
祁天局平(rì)里雖然不務農活,也沒下過地,但是最基礎的只是還是有的。這釘耙要比一般的鋤頭翻地方便快捷很多,最重要的是,這釘耙被做成了幾排,一次工作的面積要大大提升。
祁天局看了一眼孟云,見孟云還在忙活,心中頗為不屑,這小子還裝什么,趕快認輸罷了,莫非是怕輸的太難看?
臺下劉勇和魏杰二人又開始了議論。
魏杰道:“這局阿云怎么還沒完啊,莫不是要輸吧?”
劉勇道:“胡說,怎么能這么說,阿云那叫慢工出細活!”
“可是你看祁天局做的那柄農具,那......”
“呸,我看那是武器吧。”劉勇道。
魏杰白了劉勇一眼,道:“你一看就是沒下過地的,這東西一看就是犁地的好幫手,絕對實用。”
“那阿云不就麻煩了?”劉勇一聽,憂心忡忡道。
“唉,我只希望阿云能再創奇跡。望舒,你不擔心他?”
柳望舒淡淡地道:“我相信他,不會輸。”
終于,孟云也完成了工作,他做的東西要不祁天局所做大得多,中間還有一個大大的輪子,看的臺下眾人皆是一臉茫然。
祁天局亦是如此,他學了墨家遺書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看起來還如此復雜。
孟云道:“幾位先生,還請評判。”
幾個先生便走了過來,先是去使了使祁天局的多排釘耙,贊道:“不錯,倒是使用。”
然后才圍到了孟云(shēn)邊,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東西該如何使用。
王晨旭忍不住問道:“孟云,你這個該如何用作農耕?”
祁天局亦是道:“對啊,這怎么耕地?”
孟云笑了笑,道:“諸位,這農耕不只是耕地吧,還有澆灌,播種等等。”
“魏杰,給我提桶水來!”
魏杰應道,趕緊提了一桶水。
孟云將水從一邊刀下,水流緩緩流動,而那個中間的大輪子亦是轉了起來。
諸位先生見著這器具緩緩運動,這才醒悟過來,王晨旭激動地道:“這,這是,用作灌溉的?”
孟云點了點頭,道:“沒錯,此物叫做水車。借用河水的流動來替代人力灌溉農作物。”
王晨旭嘆道:“生子當如阿云!這水車,只需要做得更大,將會減輕百姓多少負擔!阿云,我們......”
“先生,稍后再談。”
“好,好,好,”王晨旭忙應道,說是不談此事,臉上卻依舊是止不住的笑意與興奮。
祁天局也不是庸人,見了孟云這水車自然明白其作用與技術含量,再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釘耙,簡直就是個武器啊。懊惱地將釘耙丟到了地上,道:“這局,在下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