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臨淵落下一子,又問道:“阿云,你如何看祁天局?”
孟云看著房先生,道:“先生如何問其他來了?”
房臨淵解釋道:“這場論學,你也是聽到了,這是書院和他們祁家還有無上太虛宗之間的博弈。不過,我們這些人是沒辦法下場來較量的,只能選了各自看好的晚輩。現在他們的代表人物是選擇了祁天局,而我們可以算是選了你,我自然得問問,你如何看待這個祁天局。”
孟云想了想,說:“這祁天局能被選為代表,必然是有大才的,起碼在九藝中,樂、數、工、辯,恐怕還有詩,他皆是在此間經營多年之人。”
“不過嘛,就是還不夠,比我差了那么一點點。虧他剛來朝陽時還被著上如此多的筆墨,又是好大一番做派,我看不過如此嘛。”說到這兒,孟云難免就有些得意。
房臨淵白了孟云一眼,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志大才疏?你莫非忘了我先前還同你講過的話?修行不可飄飄然!自魚龍幫被滅后,我發現你小子就有了些許飄飄然的味道。”
“祁天局,是祁家看重之人,取名天局,(yù)以蒼生作子。此子絕不簡單!”房臨淵沉聲道,“他今(rì)敗在你手里,不是他不夠強,而是謀劃不到位。他們沒有想到我書院早就選了一個真傳,并且各道皆通。”
“你再仔細想想,他前來朝陽城這一系列的舉動真的就是簡單的紈绔之輩嘛?”
房臨淵此話一出,孟云也不(jìn)仔細思索起祁天局剛來時的表現。
祁天局初來的做派看似夸張,但其實是用這種方式吸引起當地孩童們的注意以便打探消息,而后去往文家所為再到在比試中準備的殺手锏瑞槿,這祁天局不是蠢人。
孟云想到這兒,有些愧疚地看向了房臨淵,這些天的順風順水讓自己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不要把自己的敵人當成蠢貨。
房臨淵道:“想明白了?這祁天局也是有謀劃的,朝陽城絕非他的第一站,而此前他每到一處做出此番做派,也許并未真的就將那個書院論學取勝,但是這種行為無疑能給他氣勢上的優勢。我估計,祁家還有所圖。”
孟云忙道:“學生受教了。”
“還有,此番較量,是書院與他們明面上的博弈,你須得小心他們在暗地里的手腳。”
說罷,二人便將心思完全放在了棋盤上,因為房臨淵發現孟云這臭小子竟然繞后偷家了。
孟家,孟云正捧著一本經書在仔細研讀,這本正是祁天局奉上的賭注墨家經傳《非攻》的拓本,其中包含了墨家的思想還有很多機關術的概要,也包括了六壬神骰。
不過這六壬神骰,卻是一共有九九八十一種基礎零件,每一個六壬神骰在鑄造時所采用的零件又會有所不同,最終的解法亦是各不相同。
孟云能看到的就是六壬神骰的基礎零件的類型,還有部分制造方式,不過很明明顯,這些方法解不開自己的那一個,不然祁天局早就解開了,而不是還沒事放在手上時常擺弄,最后被那三個蟊賊偷去了。
這時,秀秀匆匆地跑了進來,激動地喊道:“少爺,夫人來信了!”
孟云神色一下子變得開朗起來,問道:“快,把信拿來,我看看。”
“嗯!”
這封信標題只有幾個字,“吾兒孟云親啟”:
孟云吾兒,余已至汝姨娘處,一切甚好,唯念云兒安危。云所托之事已皆告之,且敬候佳音。思來想去,唯恐汝得意而忘形,須事必躬慎。房師、崔公、柳公、文公之流皆高潔之士,汝須傾聽教誨,不可妄自尊大,待之以父輩之禮。
夫君子之行,靜以修(shēn),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慆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冶(性)。年與時馳,意與(rì)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將復何及!
此致,愿云兒平安快樂。
嫣子華書。
寥寥數百字,孟云卻是看去翻來,翻來看去。舐犢之(qíng),溢于言表,無論她去了哪里依舊時時掛念著自己,期待著自己能夠有所成就。
孟云心道自己雖說是穿越而來,但是這半年的生活,不得不說,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shēn)份,更是接受了嫣子華這位母親。
秀秀忙問道:“少爺,夫人她和青姐已經到了,你就不要擔心了嘛,怎么還一臉愁容。”
孟云嘆了一口氣,道:“母親她到是已經平安到了,但是后面才是真正為難。你也不是不知道,母親當初嫁給我父親是和我那姨娘大吵了一架的,誰也不知道母親此去能否順利,還有我那姨娘是何態度。”
原來,嫣子華在十幾天前被孟云央求了一番,終于還是下定決心去尋自己的姐姐了,為的便是希望能讓淘寶號與絕(qíng)宮達成合作。
絕(qíng)宮這么大一個勢力,又有那層關系不用白不用。不過難度自然也有,就是那位宮主嫣紅衣態度難明,孟云所言讓自己母親以先父去世孤兒寡母為由,以博得嫣紅衣的同(qíng)心。
想到這兒,孟云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幾時先父去世,也成了拉攏的資本了,而自己母親還需要去受這等委屈,自己若是足夠強,便不需要去顧及這些東西了,讓母親早早安享天倫就好。
秀秀看著孟云一臉揪心的樣子,乖巧地站到了孟云的(shēn)后替孟云揉著肩,輕聲道:“少爺,你別擔心了。大夫人沒有你想象的那么不近人(qíng)的,幾年前老爺剛離開時她還特意來了一趟,若不是大夫人,誰知天羅派會做什么事(qíng),她定然也放不下咱們家。”
孟云看了眼秀秀,柔聲道:“希望一切如秀秀所言。對了,秀秀,這幾(rì)祁家人怎么沒來了?”
秀秀搖了搖頭。
孟云想了想,自言自語道:“莫不是先前我贏了祁天局,有些抹不開面子?這祁天局,氣量真小,我所為又不是針對他,我這可是為了書院啊。”
孟云又吩咐道:“這樣吧,秀秀,讓張捕頭做事更盡心盡力一些,起碼得把他給糊弄好了。待會兒我再手書一封呈給祁天局,希望這祁天局別對我懷恨在心。”
“不過,秀秀,你說我這是不是有些當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秀秀白了孟云一眼,扁著嘴道:“少爺你知道還說。”
“嘿,你這丫頭,敢數落少爺的不是,當真該打!”
晴川閣,祁天局正和自己的師兄瑞槿飲著酒。
至于婁祀伯,他只是祁天局的同窗,是拿了祁家豐厚的報酬才趕來。如今朝陽書院事必,婁祀伯也離開了,不再摻和接下來的事(qíng)。
瑞槿見祁天局郁悶不已,安慰道:“師弟,事已至此,我們已經是盡了全力,無可奈何啊。”
祁天局勉強地笑了笑,道:“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是我們太過天真了。論學要比試九藝,本就沒有那么簡單,我是早就知曉其中的難度的。”
“太豐書院有范子軒,廣陵書院有孫賢,云陽書院有鄒氏兄弟。原以為徐州最差勁的朝陽書院,竟然都有這么一個孟云,天下人是我太小看了。”
瑞槿點了點頭,自己這個師弟什么都好,就是由于從小到大順風順水慣了,太過桀驁。如今看來,這場論學的失利對祁天局而言反倒是長了見識,贊道:“你能這么想就好。”
祁天局接著說:“不過,這一趟也非收獲全無,有些人可以納為己用。就如同我那同窗,婁祀伯,家境一般,他又想奔一奔前程,自然得靠近我們。還有廣陵孫賢,孫賢此子貪慕財寶,(rì)后完全可以結交。”
瑞槿問道:“那這孟云呢?”
祁天局搖了搖頭,道:“唯獨此人不可。他和范子軒、孫賢之流不同,我還可與范子軒他們斗個有來有回。這孟云,唉,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是他卻是完完全全地壓制住了我。”
“可是這人之前,不還是姿態卑微嘛,而且此人出(shēn)也十分平常,如何不能將他”
“師兄,這正是我要說的。”祁天局說道,“此人的卑微姿態皆是表象,他實則是在于我虛與委蛇。不說此次論學,他一直在示敵以弱,就說我所托之事他也沒有真正上心,不然如何這么久了還沒有消息?”
瑞槿一聽,神(qíng)也變得嚴肅起來,道:“你是說”
祁天局沉聲道:“此人所圖不小,從他的這成立的商號便可以看出,他圖謀甚大,初始是我太過狂妄了。這一敗,我才看清這人。如此人物,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邊只能”
瑞槿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在那時讓我殺了他。”
祁天局點了點頭,道:“當然,此事其實也并非沒有回轉。不過,我家的門人祁丁又告訴了我一件事,那便是殺了那三個賊人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這孟云的手下!”
祁天局頓了頓,把玩著手中精致的玉杯,寒聲道:“因為,這朝陽郡魚龍幫的幫主游東來曾經就有一柄寶刀,而那柄寶刀如今恐怕就落入了孟云手中。”
祁天局說到這兒,目露寒光,道:“所以說,此人明明拿了我祁家的東西,卻裝作不知。論學之時所圖亦是甚大,若是姑息他成長,(rì)后必然會成為我們的心頭大患!”
瑞槿也是點了點頭,這孟云自己也小瞧了,非是祁天局氣量小,而是不可養虎為患。瑞槿問道:“我們這就動手嗎?”
祁天局道:“師兄,你也不是孟云的對手,況且我們也在他們朝陽城的地界,所以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哼,此子將我當作傻子來糊弄,我便也讓他知曉我們的手段!”
“這斬草當除根,之前沒能殺掉此子,那么我們也必須慎重對待,畢其功于一役,可不能最后又成了魚龍幫之流。”
這是祁家老爺子所教,既命天局,就當布局圓滿,胡亂行動只會壞了大局。
隨即,祁天局喊道:“祁甲、祁乙、祁丙、祁丁!”
話音一落,便有四人飛縱而出,半跪在了祁天局的面前。
祁天局道:“你們四人,查清楚,這孟云在朝陽城所為,他曾做過何事,與何人相熟,與何人結怨!”
“諾!”
吩咐完這一切,祁天局笑著給自己的師兄斟了一杯酒,舉杯敬道:“師兄,請。”
瑞槿:“請。”
幾(rì)后,祁天局終于要走了。
孟云、文家文晏海一同為祁天局送行,文丹青老爺子則因為腿腳不便沒有前來。
祁天局拱手謝道:“還請二位止步,相送千里亦有別,二位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文晏海笑著道:“賢侄,下一次再見你就不知是何時了,可惜啊,我那大子沒能見你一面,不然也可與你結交一番啊。”
祁天局道:“文伯父,有緣終能再回,文大兄想必也是人中龍鳳,在下沒能見到也是遺憾不已啊。”
孟云道:“祁公子,孟某有愧,為能幫你找回丟失的寶物。”
祁天局嘆了一口氣,然后看向了孟云,道:“無妨,寶物遺失本就如同石沉大海。孟公子這段時間也是盡心盡力,這番舉動祁某有感在懷。”
孟云聽了這番話,心里頗有些不好意思,這祁天局雖然傲慢點但是還是個老實人啊。道:“祁公子,在下若有那寶物的消息,一定稟告給祁公子。”
祁天局謝道:“有勞了。”
孟云又問道:“祁公子,不知你們此去是去往何處?還是去尋那丟失之物嘛?”
祁天局道:“你也知道,我(shēn)兼家命,還須前往其他幾處書院以便交流學術,接下來該去往絳州郡了。至于這寶物,估計也是難以尋回了,只能說一邊游學徐州一邊看能否碰運氣巡到吧。”
孟云道:“那預祝祁天局前途順利!”
祁天局笑道:“好,孟公子若有機會一定要來九鼎郡,到時候我做東!”
眾人相視一笑,飲酒作別。
孟云見著祁天局遠去的聲音,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么一條過江龍能給平平安安地送走,算是省了一大堆事,還有就是慶幸祁天局沒有打著尋寶的名頭一賴便是不走。
文晏海注意到了孟云的表(qíng),道:“怎么,松了一口氣嗎?”
孟云點了點頭,道:“文伯父懂我,這么一條過江龍,能送走就好。也不知下一個書院能否(tǐng)得住他的論學挑戰,此人當真還是不簡單哪,就是太過桀驁。”
文晏海道:“他桀驁,那是因為他是祁家三公子,又是無上太虛宗弟子,這次是領著兩頭的使命行事,要是你你也能狂。”
孟云笑著道:“文伯父你都知曉?”
“欸,對了,文大兄為何這幾(rì)一直不見蹤影。”
文晏海搖頭苦笑道:“他說了,他心頭還記著你的氣呢,怕會見你狂妄得不行沒事給你拍上一掌,就尋了一處靜謐之地閉關平復心境去了。”
孟云道:“那讓他多閉關吧,他那一巴掌我可受不住。”
(rì)子,就這么回復正規吧,孟云想著。
然而,祁天局在行進了不到五里后,他的車隊便換了一個方向,前往了廣陵郡。
所為不是廣陵書院,而是為了一處,廣陵郡的一個徐州當地二流宗門,雁翎門。雁翎門只是祁天局的第一步,一張大網須織全了才能萬無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