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覺得應該把北魏老仆人的事和自家父皇吱一聲,不管郗子的直覺靠不靠譜,思則有備,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所以宮宴結束后,李清尾隨著惠武帝走了。
寢宮內,惠武帝一邊讓中年太監高大同侍候著脫下冕服,一邊饒有興致地問道:“你說是方郗那小子發現的?”
李清道:“但郗子說只是他自己的感覺,不知靠不靠譜。”
惠武帝朝高大同看了一眼,高大同微點了點頭。惠武帝對江湖武俠之事略有些了解,笑道:“想不到這小子還有這等天賦,若不是被體質所限,說不定會是個練武的奇才。”先天五識敏銳之人,都是屬于天賦異稟的良才美質。
李清道:“可能是郗子常年和老楊在一起,所以略懂一些,不是都說高人之間都有什么相似的氣場么?”
高大同突然問道:“二殿下說的老楊是那個楊江么?”
“是他”李清回道,楊江之名在一些人的耳里并不陌生,所以他也不奇怪高大同會知道。
脫下冠冕的惠武帝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不少,斜靠在御榻上,端起香茗喝了一口,不經意地問道:“高大同,若你和楊江相比,孰高孰低?”
高大同沉思了會,老實地回道:“奴才沒有和楊江直接會過面,只在前些年遠遠見過幾回,若以那時候相比的話,大約是五五數,奴才既使贏不過楊江,但是他要想戰勝奴才也是很不容易的。但是這幾年楊江隨著泰寧伯游學,奴才就不知道他到哪個境界了?”高大同暗暗嘆了一口氣,這些年他雖然也有所精進,但畢竟是無根之人,身體的殘缺讓他始終跨不過關鍵一步。
惠武帝也嘆了一口氣,他很是想把楊江招攬到自己麾下,但他也知道楊江和方郗的特殊關系,所以只能遺憾的嘆氣。
高大同想了想,還是放不下,對著惠武帝請求道:“皇上,奴才想找個機會去和楊江會一面。”
惠武帝指了指李清道:“這你得找他。”高大同轉頭懇切地看著李清。
李清笑道:“孤得先征得老楊意見后,才能回復高總管哦。”
高大同朝李清施了半禮道:“那奴才就拜托二殿下了。”高大同身份特殊,李清不敢怠慢,忙側身避過這半禮,道:“高總管無需客氣,老楊性子不錯,很好說話,應該會同意見面的。”高大同心里微微一動,對可能到來的會面更是期待。
……
第二天,長安城郊隱峰山。
深秋之夜,淺淺月光透過婆娑的樹影映照在護國寺后院涼亭上。透骨的寒風吹翻亭內石桌邊正在下棋的兩人身上單薄的衣裳。
高大同兩指間捻著一粒黑子,微皺著眉,有點舉棋不定。對面的老和尚見狀,了然笑道:“高施主心不定了。”
高大同喟然長嘆,放下手中棋子,苦笑道:“讓大師見笑了。”先前,他剛一見到智通和尚時,就已心絮如芒,數年不見和尚已無聲無息地進到最后一步,到達后天圓滿境界成為一代宗師,而自己卻始終在門外徘徊,看著只是一步之差,可這一步就是天與地之別。
智通微微一笑,道:“天之福人也,莫過于予以性情之正;人之自福也,莫過于正其性情,高施主在那天下間最為繁雜之地,心性是磨煉夠了,但思慮過多,有時性情難免相左,若施主能放下一切,潛心修煉,自會有水到渠成的那天。”
高大同若有所思,這時,一個淡淡的聲音由遠而近:“老和尚說的有些在理,但不完全對,所謂陰陽相合,才能中正平和,他缺先天一陽,真氣不能圓融,即便心境到了,可靈性不成,如何圓滿!”
高大同忙抬眼望去,見楊江緩緩朝他們走來,與幾年前相比,楊江似乎有所變但又無所變,只見他姿態閑逸,步伐不急不徐,整個人仿佛都融入天地萬物中。
“阿彌陀佛!”智通和尚站起來走出亭外,揖首道:“一年不到,楊施主境界又提升了!”
高大同的眼睛都快立成豎線了,智通和尚的圓滿境界還殘留一絲澀氣,但楊江不僅已渾然天成,還隱隱流露出一絲先天氣息,似乎隨時可跨過門檻,進入他們這些人畢生所求的至高境界――先天境。
高大同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上前施禮恭敬道:“大同冒昧相邀,還請楊先生勿怪!”
楊江淡淡道:“無妨,都是同道人,我只不過比你走快了一步而已。”高大同心中苦澀不堪,這一步是天塹啊!忽然想起楊江先前所說的話,內心又生出一線希翼。
三人回到亭內重新落座,智通笑道:“出家人本不應以外物悲喜,可今看到楊施主,老衲忽然羨慕起方小施主了。”高大同想了想,非常贊同地點頭應和,有一個圓滿境的宗師貼身庇護,連皇帝都沒這種待遇啊。
楊江微微一笑,道:“能遇到公子,乃是我的幸運。”這是楊江的肺腑之言,智通和尚和高大同不明白其意,皆以為此話乃是楊江的客氣之語,便轉了話題。
高大同急切道:“按先生先前所說,像我這等廢人,就無法跨出那一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