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猝不及防。
鐘霖望著謝米樂平靜的雙眼,說不出話。
冷風在吹,還有一股不那么舒服的雞屎味兒隨風飄過來,嗆鼻子。
在這個夾道上站著,不是明智的選擇。
謝米樂有點想笑。
這是不是老天給她的暗示,她的初戀就像這充滿了雞屎味兒的空氣,剛剛開始,就已經爛透了?她身子緊繃著,脊背擰得有些僵硬,在自己的心里默念著——
如果她數到十,他仍然沒有一個滿意的解釋,她拔腿就走。
“打電話那個人……是個女的,我承認。”鐘霖搓了搓眉頭,長吁一口氣,不知想到什么,自己又笑了起來,“果然不能在女人面前說謊。一說謊,準露餡。”
謝米樂看著他。
他也低下眉來看她,目光很真誠。
“我是怕你胡思亂想,這才隨口撒了個謊。沒想到弄巧成拙。對不起,米樂。我保證,往后你再問我每一句話,我都如實回答,決不隱瞞。”
謝米樂皺著眉頭,瞥著他。
鐘霖一笑,張開雙臂,想來抱她。
謝米樂猛地退后一步,抿嘴,“全天下的渣男都是這么說的。鐘霖,你能說一點新鮮的嗎?”
這是不信任他了。
信任這東西,建議起來難,打破卻很容易。
鐘霖沉默了許久,有些后悔。
“電話是她的閨蜜打來的。我為什么去的原因是,她閨蜜說,她不行了。”
不行了?謝米樂一怔。
這到是沒有想到,挺新鮮的。
“你們一直有聯系?”
知道她誤會了。鐘霖搖頭,“很多年沒聯系了。但同學的同學,彼此的社交圈有重合,多多少少會知道一點對方的事情,哪怕我從不主動去打聽。”
這一點,謝米樂相信。
她抿了抿嘴,“所以,這么多年,還是心心念念,放不下?”
鐘霖一慌,舉起兩根指頭,眉頭擰得很緊,“絕對沒有。我保證。”
謝米樂笑了笑,“那她,現在還好嗎?”
鐘霖說:“我其實不知道她已經回國一年了。這一年來,我挺忙的,朋友,同學都沒怎么聯系,我一直以為她在大洋彼岸過她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呢。那天她閨蜜來電話,我才知道,她生病回來了,然后,那天,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謝米樂皺眉:“什么病?”
鐘霖舔一下牙床,忍了半秒,慢吞吞說:“乳腺癌。”
年紀輕輕就得了這個病,那是挺慘的。
謝米樂幽幽瞥他一眼,“見到你,她就神奇般的好起來了嗎?”
鐘霖被她這個形容逗笑了,搖了搖頭,“只是搶救過來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離康復還遠,而且,這個病,以后怎么發展,也不知道。”
謝米樂從他臉上沒有看出異樣,“那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鐘霖愣了愣,又試圖去牽她的手,“你不會是懷疑,我和她還有什么關系吧?”
“沒有嗎?”
“當然沒有。”鐘霖倔強地表明自己的立場:“我那天過去,完全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
“……”尼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謝米樂默不作聲,他卻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重重拍了一下。
“你心里不舒服,是應該的。不過,你可以打我,不可以誤會我。”
謝米樂淡淡瞥他,不給好眼神。
鐘霖感嘆:“真的,我這個人你還不了解嗎?再怎么說,也好過幾年,人要走了,又專門打了電話過來,去送她一程,也是一種交代。米樂,你真希望我是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嗎?”
嗯嗯,好過幾年……
謝米樂心里那個酸呢。
可是,她找不到鐘霖的話有哪里不對。
人命大過天,這是傳統,也是美德,她要是批判人家,就是政治不正確。
“我冷了。”她不再糾纏,拔了攏衣服:“進去了。”
鐘霖低低嘆一聲,沒法拒絕,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苗芮和于大壯要等于家洲放學回家,還沒有過來。
院子里的柴火灶前,三人行,其樂融融。
當然,樂的是于休休。
她有好一陣沒有見到大師兄了,有很多話要說,很多事要問,根本就來不及“關照”霍仲南。而廚房之事上,魏驍龍比霍仲南就專業多了,他熟練地給于休休打下手,兩個人配合默契。
魏驍龍最近自己接了個工程,離申城好幾十里,他干脆住在了工地上,沒事就不回來。
是,于休休聽他說了,卻有些疑惑。
以前大禹也不是沒有距離遠的工程,大師兄都會當天去當天回的,有事沒事還會去她家里蹭個飯,他們就像一家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好像關系就生疏了些。
于休休想了想,認為是大師兄談了戀愛,要成家了的原因。
她不多問,只是湊過去,小聲調侃,“你經常不回來,巧巧姐不生氣嗎?”
這話她不想讓霍仲南聽見,幾乎是貼著魏驍龍說的。
正在燒火的霍先生,眉頭揪了起來,冷冷剜她一眼,往灶里塞柴。
她說一句,他就塞一根。
越塞越多,越塞越多——
于休休渾然不知,手不方便,甚至直接拿肘子捅魏驍龍:“我媽說,你們年底就要辦喜酒了?”
“沒有的事。”魏驍龍皺著眉頭,否認得很快:“你們別聽我媽瞎說,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不會吧?巧巧姐都在裝新房了呢。”
魏驍龍神色一緊。
他怎么好意思告訴于休休,他之所以不想回來,寧愿住在簡陋的工棚里,就是為了避著金巧巧呢?
他和金巧巧的關系,一開始就很奇怪。從頭到尾,他沒有追求過她,沒有表達過愛意。一直是金巧巧一頭熱的扎進來。他不想傷害她,旁敲側擊地提醒過,也拒絕過,可是金巧巧并不介意他的冷漠,甚至十分喜歡他的冷漠,說他酷,有男人味兒,緊緊的跟上來,頗有些滴水穿石的毅力。她甚至為了追求她,走上了曲線救國的路線,直接逼宮到了他的家里。
他三十好幾的人了,家里催婚都快婚吐了。
二老看到金巧巧這樣的女孩子,當然是笑逐顏開,恨不得把兒子綁了丟到人家床上去。
魏驍龍從來不在別人面前否認金巧巧,是給女孩子留面子,歸根到底,他雖然是一個硬朗的性子,但有一顆溫柔的心。
“休休。”
魏驍龍沉默片刻,壓低聲音。
“水開了。”
于休休:……
豎著耳朵聽半天,就跟她聽這個?
“啊呀!”于休休轉過身,去揭鍋蓋。
不料,撞上一束冷冰冰的目光,像是要吃了她。
呃!狗男人生氣了?
于休休瞪回去:“火燒得太大了,壓一點,壓一點,我爸媽還沒來呢。”
霍仲南淡淡掃她一眼,站起來抱著雙臂,“怎么壓?”
“唉,說你不會吧,你還逞強!讓開!”于休休撥開他,拿過火鉗子,正要去壓火,發現摸了一手的柴灰。
她目光一閃,幾乎沒有過腦,轉過身來,突然就捧住霍仲南的臉,嘟了嘟嘴,做出一副親熱的樣子。
“老板,去外面幫我拿點蔥,好嗎?”
最怕她突然的親熱。
霍仲南皺皺眉,懷疑她是想支走他。
于休休莞爾,又在他臉上揉了揉,然后額心一點,看著他臉上的黑指印,愉快的笑著,語氣溫柔得像是撒嬌。
“快去嘛,不會是不認識蔥吧?哥哥?”
一聲哥哥震住了霍仲南。
他看她片刻,扭頭走了。
于休休挑挑眉,看著他的背影,抱著肚子老鼠似的嘰嘰笑。
魏驍龍奇怪地回頭:“怎么了?”
想到霍仲南嚴肅的冷臉上像被人揍了似的指印,于休休整個人都快笑抽了,又不得不忍住。
“沒事沒事,就是突然有點開心。”
她是開心了,可憐霍先生頂著一張花臉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庭院,穿過大廳去找劉嬸要蔥,在收獲了眾多遲疑的目光時,還以為是被他的帥氣所征服。
直到回來時,碰到鐘霖。
“霍先生,你……”
他糾結的眼神,忍耐的笑意,終于讓霍仲南警覺。
“有話就說!”
鐘霖什么都沒有說,掏出一張濕巾紙遞給他。
霍仲南拿出手機對臉一照,額頭青筋都快爆出來了。
“這個女人!”
他暗自咒罵著,擦了好半天臉上仍有印跡,終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沖院子里吼。
“于休休!你給我出來!”
“怎么了怎么了?”于大壯進門就聽到他在吼自己的閨女,一秒就拉下了臉,“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霍仲南:“……”
------題外話------
于休休:捉弄狗男人可太開心了。啊我爸來了,嚶嚶嚶!
于大壯:敢欺負我閨女,姓霍的你是吃什么熊心豹子膽了嗎?
霍仲南:沒。我只是吃了頓豬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