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緒寧直起腰來,看著失常的父親,喉嚨里似乎泛過一陣腥甜,整個人在一股沖動的情緒下,感知都麻木了。傲軒傲軒
他確實不知道為什么這樣,明知不該說,還是要說。
“轉移國有資產為自己私人謀利,買通他國政要陷害對手。為掩蓋當年犯罪事實,脅迫他人犯罪殺人,鏟除知情者……爸爸。你知道這些都是什么罪嗎?”
唐緒寧聲音很輕,輕得只有唐文驥能聽見。
而這時,唐文驥已不能罵他,也不想罵他。
對待一個準備把他拖下水的兒子,他無力又癱軟。
“你到底要干什么?”
唐緒寧閉了閉眼,“我能干什么呢?我什么也不能干。我是您的兒子,我是幫兇。”
他無力地說著,掙扎著,雙眼赤紅地盯住唐文驥。
“我只是不懂你,還想要些什么?你這一生,該有的都有了,該享受的都享受過了。權、錢,女人,什么都有……為什么還要那么多?還要別人的命。”
唐文驥臉都白了。
他怒視兒子:“唐緒寧!”
唐緒寧默默看著他,苦笑,“爸。你原本可以擺脫過往的陰影,真正做一個讓人崇拜的人,就像那些年里,大家敬重的那個老唐一樣,清清白白,身居高位。原本我們一家人可以過得很好,媽媽也不會死……你為什么偏偏不肯放過別人,不肯放過自己?”
唐文驥嘴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卻沒發一言,而是指向病房門口。
“滾。”
“我是你唯一的兒子。”唐緒寧垂下頭,“你讓我走。我今天走出這道門,就不會再回來。”
“呵!”唐文驥氣得捂緊胸口,靠在床頭看著他,冷笑不語。
“你連我都怕。”唐緒寧嘴唇略微泛白,看著唐文驥,又笑了,“哪怕是面對親生兒子,你也不敢多說一句,哪怕為自己辯解?因為你怕言多必失,一不小心哪句話,就成為了證據。完美犯罪,可還行?”
唐文驥沒有說話。
坐在床頭的他,眼窩深陷,膚皮蒼白,已布滿皺紋,扎著輸液針的手背上,血管清晰可見,有一種猙獰,又有幾分頹然。
唐緒寧神情有些亢奮。
但他知道,此時分泌的多巴胺,是病態的。
因為他面對的是自己的父親。
“這個世界上,有你不怕的人嗎?爸爸?”
唐文驥冷冷看著他,似乎失去了語言能力。
唐緒寧又笑,“爸爸,我有時候很好奇,你真的愛過別人嗎?愛過誰?父母、兒子、女人?媽媽你是不愛的。那個張怡,你愛她嗎?也不愛吧。”
頓了頓,他沉下聲音,像剝開惡魔皮膚的義士,亢奮又畏懼。
“苗阿姨,你愛嗎?我看還是不愛吧?你愛的是于大壯的女人,不是苗芮。你不服氣,苗芮當年沒有選擇比于大壯更優秀的你,而是選擇了一無是處的于大壯,還過得那么幸福,你不甘心。所以呢,爸爸,你最后想要什么?從于叔手上,把她奪過來?”
“你瘋了。”
說完上句,唐文驥喘氣半天才接著說下一句。
“唐緒寧,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了。滾!我沒你這個兒子。”
“我不怕你了。”唐緒寧抬抬眉,似乎為了說服自己,真的不害怕,他挺直了腰,直視著病床上的老人,“你總是教我做個男人,我今天就男人一回,你卻是不愿了?”
“唐緒寧。”唐文驥怒不可遏,“為一個女人,你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你丟的是誰的人?”
“你呢?為了一個女人,或者說為了一己之私,有沒有把你的兒子放在心上過?你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一旦東窗事發,你的兒子后半輩子怎么做人?”
“瘋了。你瘋了。”
唐文驥氣急敗壞,伸手去摁鈴,想叫人進來。
床頭上的儀器顯示,他的血壓在不斷升高。
“不用麻煩了。”
唐緒寧說著,慢慢后退,看著他,一步一步退到病房門口,又站了片刻,轉身絕然而去。
從醫院出來,唐緒寧在陽光下走了一個小時后,撥打了于休休的電話。
毫不意外,系統再次機械地提示:“你好,你撥打的電話不在
服務區,請稍候再撥。”
用過一次的電話,就不能再用。于休休總會毫不客氣地拉黑他,哪怕,他那天才冒死把她從發生海難的游輪上救回來。
唐緒寧心里有火氣,不服氣,不甘心,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令他崩潰的事實。
她對他毫無感情,也無絲毫眷戀。
沉浸在過往故事里的人,從來只有他一個。
于休休早已走遠。
他紅著眼睛,從包里取出一張新卡,用換卡針熟練地把卡裝在備用手機上。
“喂。”
“休休。是我。”
“哦。”于休休懶洋洋地接電話,聽上去心情不錯,并有像往常那么損他,“有事?”
“見個面。”唐緒寧悶聲說:“我想見你。現在。”
“不太好吧?”于休休的聲音里有難掩的不悅,“有什么事在電話里說。我忙著呢。”
再次被拒絕,唐緒寧揉著太陽穴,頭皮層層發麻,
她對他的態度,原本他早就習慣的,可是在今天,當他為了她的霍仲南與父親對峙,被父親吼出病房,一個人站在異國他鄉的街頭時,他突然很難受,穿心燒肺的疼痛,難以抑制的瘋狂,讓他很想宣泄。
可是,
面對被他親手弄丟的女孩,他的喉嚨如同鯁刺,又說不出兇狠的話。
父親說得沒錯,他不是個男人,向來懦弱,那些斯文俊氣,不過是膽小的偽裝。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會滿意?于休休,我已經為你放棄了尊嚴,放棄底線,放棄了我能放棄的一切。做這一切,我就為了你有一天能重新接受我,我做得還不夠嗎?你告訴我,我到底要怎么做,還要怎么做?”
他吼。
他叫。
他在憤怒。
一句,又一句。
于休休靜默好幾秒,納悶。
“你做什么了?”
唐緒寧啞然。
那些為她做的事,沒有一件能出口,沒有一件敢出口。
他頹然蹲下,抱著頭,像個可憐又無助的動物,在等著他的主人來領養。
“好歹那天我救過你。”
“你確定,你不是為了恕罪?”
唐緒寧神經突突地跳,無可奈何地服軟,“于休休,以前是我錯了。我錯了,我道歉,我懇求你原諒我。”
“哦。道歉就是你為我做的事?”于休休輕輕笑了聲,“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你認錯了,我就要原諒。你道歉了,我就必須不再計較,跟你重歸于好?唐緒寧,你真當自己是宇宙法官?世界以你為中心,社會秩序要以你的標準來運行?”
她說完,又是一笑。
唐緒寧哽咽,“休休……”
“再見。”
唐緒寧道歉的笑還在喉嚨口,于休休已經掛了。
再撥,黑名單。
他呆呆站立,看看火紅的太陽,再看看周圍來往的過客,人群里的他,孤單又無助地看著自己的手機,不知道自己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只要與霍仲南無關的事情,于休休辦起來就十分干脆利落。
她拒絕了唐緒寧,抬頭就看到苗芮蹙起的眉,“誰啊?”
“哦,唐緒寧。”于休休隨口應著,“媽,你還吃不吃點什么?這邊的水果超好吃,口感超好,超甜……”
“我超你個頭。”
苗芮戳她的額頭。
她和于大壯是半個小時前趕到的。
在國內,當他們得知這些事情的時候,簡直如坐針氈,半分鐘都呆不下去,于是馬不停辭地安排好公司事務,匆匆趕了過來。得虧當初辦簽證的時候,于休休怕他們臨時起意會跟過來玩,把一家人的全辦了,要不然也只能在那邊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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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幾章,吃了飯,繼續修文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