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楚宸會同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將安小郡主二次入京途中遭遇大批殺手劫殺案,經過三司會審,所得證據供詞,于早朝之上,公然奏本陛下。
早朝啟奏的本子,都是要當朝宣讀的。
張公公接到楚宸呈遞上來的奏折,看了一眼后,險些拿不住,臉有點兒白。但事關安小郡主,他咬著牙,還是沒給皇帝提醒,當朝念了出來。
皇帝聽著,臉漸漸地沉了,然后,又黑了。
張宰輔的的嫡孫,逃到南梁的張成澤,留下的大批豢養的殺手,由殺手頭目,聯絡宮中的順嬪娘娘,于半途中,劫殺安小郡主,因順嬪娘娘仇恨安小郡主,故而,不知從什么地方得到了當日有大雨的消息,所以,于大雨中,籌謀殺人。
供詞是被安小郡主生擒活捉的殺手頭目交代的,證據確鑿,請陛下對順嬪娘娘治罪。
皇帝近來有多愛花似玉啊,滿朝文武,后宮三千佳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都成了較房專寵了。
楚宸這是明擺著,讓皇帝治罪順嬪。
朝臣們都驚呆了,看著楚宸穩穩當當地立在朝堂上,再看看皇帝黑沉的臉,如黑云壓山,可怕的很,楚宸竟然半絲不帶怕的,心下十分佩服。
朝臣們都想到,近來善親王府與南陽王府似乎和好了,長寧郡主還去了一趟南陽玩耍,哦,對了,跟隨安小郡主回京的人里,還有楚宸的親妹妹長寧郡主。若是那些殺手殺了安華錦,楚思妍估計也活不了。
這樣一想,便能理解楚宸今日在朝堂上的作為了,畢竟是親妹妹。
朝堂上滿朝文武,一時間,寂靜極了,落針可聞。
楚宸義正言辭地說,“陛下,張承澤逃去南梁,通敵賣國,順嬪娘娘為一己私仇,與通敵賣國之人聯絡害人,難保是否早就是南梁埋在大楚的奸細。此等女人,在陛下的后宮,剛被陛下寵愛,便開始興風作浪,幸而安小郡主帶著南陽王府暗衛隨扈,否則一旦被他得逞,那豈不是南梁敢立即興兵,直接攻打南陽城?試問面對剛失去孫女的南陽王,可能受得住,一把年紀,忍著悲痛欲絕應敵,可有勝算?求陛下治罪順嬪娘娘。”
楚宸到底沒說賜死二字,畢竟,如今順嬪懷著陛下的子嗣。
皇帝一言不發,沉沉地看著楚宸。
楚宸垂著頭,語氣鏗鏘,“陛下,女子為禍,可亂江山。自古多少例子。陛下是明主圣君,請陛下定奪。”
“楚宸!”皇帝咬牙,重重地喊了一句。
“臣在。”
皇帝一口氣憋住,上不來,下不去,須臾,他不知這等情況下,該怎么下決心。怎么定罪他喜歡的女人,怎么在滿朝文武都知道的情況下,給出個結論。他似乎,這么多年,第一次,陷入了兩難。
這兩難,顯然是楚宸故意聯合刑部、大理寺給他的。
他重重地拍了拍龍椅,騰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早朝。
張公公驚了驚,連忙追了上去。
陛下執政二十年,第一次,被氣跑了。
楚宸抬起頭,看著離開的皇帝,心沉了沉,目光看向顧輕衍。
顧輕衍卻對他溫和地笑了一下。
楚宸冷哼一聲,黑著臉撇開臉,但到底沉著的心沒那么落不下了。
皇帝離開,這早朝,進行不下去了。朝臣們你看我,我看你,又都看向楚宸。
有資格入朝的敬王走到楚宸面前,對他露出你是勇士的敬佩眼神,“宸小王爺,你厲害啊。”
審完案子,有了結果,悄悄送去南書房,與公然地擺在朝堂上,打了陛下一個措手不及,這結果,可以說,是天上地下。
可見,楚宸是真想收拾了宮里的那位順嬪娘娘。
善親王府,一直都是保皇黨,隸屬陛下黨派,善親王這么多年,無論是裝瘋賣傻也好,還是生存之道也好,總之,還算得陛下的心。如今楚宸不與陛下通氣,這般打陛下的臉,陛下心懷不算是個太寬厚的主,以后善親王府的日子,怕是不好混啊。
楚宸繃著臉,對敬王面無表情地說,“敬王過獎了,此案事關重大,陛下信任器重我,我自然有責任對陛下諫言,責無旁貸。”
敬王笑,“可是父皇看起來很生氣呢。”
楚宸沉著臉,“陛下是明君,要氣也是氣有人要謀殺安小郡主,枉費陛下喜愛。才讓陛下動怒。”
他是絕對不承認,是他惹陛下動怒的。惹陛下的那個人,是花似玉。
敬王無語了一會兒,“你說的都對。”
楚宸哼笑了一聲,不再理敬王。
裝乖賣巧,別以為他不知道他背后都做了什么。有三年前被他險些拉入局的利用在先,善親王府是決計不會進入敬王黨的。他還是別白費功夫了。
皇帝怒氣沖沖地離開金鑾殿,走了一段路后,在張公公的呼喊下終于停住腳步,怒罵,“楚宸該死!”
張公公嚇死了,立即說,“陛下,宸小王爺……辦案有功啊。”
怎么能該死呢!
皇帝猛地轉頭,狠狠地瞪著張公公。
張公公“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敢吭聲了。
皇帝一時間冷靜不下來,他是怎么都沒料到原來花似玉摻和進了安華錦的劫殺案里。竟然還和張承澤的人聯手。如今被楚宸公然公諸于朝堂,讓他還怎么保她?
他若是真不治罪,那文武百官,可還能再信服擁護他這個陛下?
但若是要治罪,那該治什么罪?她如今懷著他的子嗣呢,何況,她又是那么得他的心。他怎么能舍得?
良將難得,喜愛的美人,也是難求。
皇帝迎著炎熱的日頭站了半晌,怒氣依舊不消,但還算有一絲理智,知道不能就這么晾著朝臣,沉聲吩咐,“傳朕旨意,散朝吧。”
“是。”張公公從地上爬起來。
皇帝又說,“讓楚宸來南書房見我。”
“是。”張公公不由得替楚宸捏了一把汗。
皇帝轉身去了南書房。
他本來想去含香宮質問花似玉,但楚宸給的實在是證據確鑿,他知道質問也沒用,干脆,先不去見花似玉了。
于是,張公公重新回到金鑾殿,傳陛下的散朝旨意,又叫走了楚宸去南書房。
楚宸被叫走,有人幸災樂禍,有人為他捏了一把汗,也有人敬佩他的勇氣。覺得善親王和了幾十年的稀泥,終于有個不一樣的有骨氣的不拍陛下大腿阿諛獻媚的子孫了。
今日不是大朝會,善親王自然不知道楚宸做的這一樁事兒,楚宸也沒告訴他。
所以,當他得到消息時,驚的沒拿住手里的茶盞,任由茶盞摔到了地上,臉色變了幾變,騰地站了起來,想進宮,又停住腳步想了一會兒,一屁股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有幕僚在一旁看著,心驚膽戰,“王爺,您也不知道小王爺今日在朝堂上的舉動?”
善親王搖搖頭,“我若是知道,自然要攔著他。他剛入朝,正受陛下器重的時候,便鬧出這個,算計陛下,打陛下臉,陛下豈能饒了他?”
幕僚也很擔憂,“這可怎么辦?據說陛下十分震怒,第一次扔下早朝離開,后來單獨將小王爺叫去了御書房,如今小王爺還在御書房呢。”
他生怕,楚宸全首全尾地進去,躺著出來,那可就大不妙了。
善親王畢竟在京城皇帝眼皮子底下混了一半輩子,乍然聽聞消息時,有幾分坐不住,如今冷靜下來,倒是想明白了幾分,“無礙,楚宸查案,是立了功。雖然,今日在朝堂此舉,惹怒了陛下,但陛下頂多大罵他一頓,還不至于揍他或者殺他。”
幕僚放心下來。是啊,若是陛下沒失明智,就頂多罵一頓,不敢做別的。
“每一個府邸,都有立世之道,每一個人,都有立身之道。本王的立身之道,早在陛下,在朝臣心中,已刻進了骨子里,楚宸入朝,迄今為止,身上帶的是濃厚的善親王孫子的標簽,被人當面敬著,背后怕是瞧不上。可是今日,他此舉一出。以后,誰還敢小瞧他?”善親王說著說著,倒是笑了,“好小子,不愧是我孫子,我該夸他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