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硯離開后,青墨立即沖進了暗室,見到顧輕衍嘴角上,衣衫上,面前的桌案上,地面上都是血,他面色大變,連忙上前扶住他,“公子!”
顧輕衍捂著心口,一動不動。
青墨急了,當即將顧輕衍帶出了暗室,帶回了房間,對外面喊,“快,去請大夫來。”
專門給顧輕衍看傷的老大夫住的不遠,很快就來了,一看顧輕衍的樣子,便暗叫一聲“壞了”,上前給他把脈,果然,他唉聲嘆氣,“這傷又白養了,哎!”
青墨立即問,“公子可有大礙?”
“有,怎么沒有?急怒攻心,傷及肺腑,前面養了這么些日子,吃了多少好藥,全白費了。”老大夫快要捶胸頓足了,“公子這樣折騰自己,我老頭子就算是大羅金仙,也養不好他這一身的傷了。”
青墨無奈,他也不知道顧輕衍和楚硯關在密室中說了什么,之后七皇子出了密室,連寧兒都沒知會一聲,不發一言地走了,公子成了這副樣子。
不過他也能猜測幾分,肯定是關于安小郡主的事兒。也只有事關安小郡主,公子才會失去淡定,自傷成這副樣子。
他無言了一會兒,只能說,“快開藥吧!無論如何不能讓公子這么傷著。”
“心傷不愈,這副身子骨怎么好得起來。”老大夫轉身去開藥方子,搖頭嘆息,“藥方子又得換了。”
正在這時,外面又傳來動靜,似是有人來。
青墨探頭向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公子,是老爺子來了。”
顧輕衍抬起眼皮,語氣帶著幾分虛弱和頹喪,“讓爺爺回去,我不見他,你去攔住他。”
青墨應是,立即去了。
顧老爺子也是頂著風雪來的,他聽說楚硯來了顧家找顧輕衍,他琢磨之下,也過來了,他來時,正巧在院門口碰到楚硯。
楚硯一如既往地見到人寡淡冷漠,停住腳步,“顧老。”
顧老爺子點點頭,拱了拱手,“七殿下,深夜前來,是找衍兒?”
楚硯點點頭,撐著傘看著顧老爺子,顧老爺子可比他的外祖父老南陽王精神健碩多了,頭上的白發都沒有老南陽王多,身子骨瞧著也硬朗極了。
“七殿下怎么不多坐一會兒?”顧老爺子問。
楚硯道,“已坐了許久了。”
顧老爺子笑,“那七殿下慢走,老夫便不留你了。”
楚硯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走了幾步后,他回身,對顧老爺子道,“顧老,你不妨勸勸顧大人,何必執著呢?安家與顧家,結不了親,當初,玉雪嶺之戰后,陛下一力促成這一樁婚事兒,你就該斷然地拒絕,也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顧老爺子面色一變。
楚硯轉身走了。
顧老爺子看著楚硯的身影消失在顧家深深的庭院里,一時間任風雪打著傘柄,搖搖晃晃,許久站著沒動。
是啊,當初他就該拒絕,他為什么沒拒絕呢?
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站了一會兒,進了顧輕衍的院子。還沒走到門口,青墨從里面出來,攔住他,“老爺子,公子說不見,明日您再……”
“一邊去。”顧老爺子瞪了青墨一眼,“他連我這個爺爺進門都要擋了?那為何不擋住剛剛離開的七殿下?”
青墨站著不動,筆直地攔住門口,“老爺子,您還是請回吧。”
顧老爺子惱怒,“是不是讓我命人將你拖走?我就不信,我讓人拖走你,他敢命令這一院子的護衛出來對我動手。”
青墨垂下頭,反正擋在面前,寸步不動。
顧老爺子真怒了,“來人,將他給我拖走。”
他話音剛落,屋內傳出顧輕衍的聲音,平靜清淡,“爺爺何必呢?您若是非要見孫兒,進來就是了。”
青墨這時讓開了門口。
顧老爺子冷哼一聲,邁上了臺階,進了里屋。
青墨隨后跟著走進屋,偷偷看了一眼顧輕衍,只見他趁著他攔住顧老爺子這個時間,已自己換下了帶血的衣衫,擦拭了嘴角,躺在床上,除了臉色蒼白外,周身無一處不妥帖。
顧老爺子瞧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養傷了這么長時間,怎么還是這副樣子,你是怎么養的傷?自己照沒照鏡子?”
顧輕衍淡淡地笑,“爺爺是來訓我的?”
顧老爺子坐下身,氣不打一處來,“我倒是想訓你呢,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管得住你嗎?”
“自然是管得住的。”
剛剛楚硯不是說了嗎?有他爺爺在一日,他都離不開顧家,他若是一旦離開,就是要他的命,他怎么會要爺爺的這條命呢?
顧老爺子瞪眼,“依我看,我管不住你了。”
“這么晚了,爺爺冒著大雪前來,既然不是來訓我的,那您是想說什么?”顧輕衍問。
顧老爺子看著他,倒是沉默了。
楚硯從來沒有深夜登過顧家的大門,今日深夜冒雪登門,他覺得不簡單,所以,過來瞧瞧。剛剛他見到了楚硯,楚硯對他說了那樣一番話,他自然明白了楚硯今日來顧家做什么來了。
他看著自己的孫子,這些日子,他也反復在想王蘭馨那日的話,怎么樣才對顧家好?自然是顧輕衍為顧家而活,如他一般,他的孫子自然是比他強,能讓顧家繼續再安穩百年,但是顧輕衍會如他一般為顧家活嗎?若是他不干預,安華錦會讓他這個人毀了嗎?若是他干預,他強行斬斷二人,能保證不毀了他嗎?
他不敢走出這一步棋。
誠然,他將顧家看的太重,自然也將自己的孫子看的太重,每行走一步,每落一顆子,都要走在對的那一步棋上。
所以,不敢輕易做決策和動作。
顧輕衍何其聰明,在顧老爺子的沉默中,他已了然了他的來意,挑眉問,“爺爺是想我放棄她?”
顧老爺子問,“那么你想放棄嗎?”
“不想。”
“不想有時候不代表不能,也不代表做不到。”顧老爺子道。
“我的不想,就是不能,也是做不到。”顧輕衍看著他,“所以,爺爺若是將顧家教給我,就不要再插手顧家的事兒了,除非,你改了主意,不將顧家教給我了,另外,也不要再插手我的事兒了,無論是對的,還是錯的。”
顧老爺子瞪眼,“你這副樣子,讓我如何不管你?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樣子!”
顧輕衍抿唇。
顧老爺子又道,“你爺爺我當年,沒娶你祖母之前,也不是沒有心之所想,后來娶了你祖母,漸漸地發現了她的好,所以,不是心中所想又如何?也不影響相濡以沫,相敬如賓,和睦為夫妻。”
“您和我祖母,從來沒臉紅過,沒爭執過,的確相敬,但如賓,您覺得便是最好的夫妻嗎?”顧輕衍淡淡地道,“我不認為。若是當年,您沒自作主張為我應下這一樁親事兒也就罷了,既然應下了,如今我說了算,您別插手。”
顧老爺子嘆息,“我若是不插手,你待如何?我有朝一日,會不會無顏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也許會,也許不會。”顧輕衍神色倦倦,“爺爺,您困于顧家一生,可有什么大遺憾?”
顧老爺子神色一頓。
顧輕衍疲憊地說,“爺爺,不是誰看著顧家,都是一塊香餑餑的,也不是誰看著我,都是要說一個好字的,您把一樣東西看的太重,就如賭徒一般,賭上了全部身價,就要承受血本無歸。”
顧老爺子瞪眼,“那你呢?你把安家小丫頭看的太重,豈不是與我一樣?有什么分別?”
顧輕衍點點頭,“的確,您賭命,我也賭命,我果然不愧是您的孫子。”
顧老爺子一口氣憋在心口,給氣樂了,站起身,“行吧,你立馬給我好起來,若是你再這副樣子,我就親自書信一封去南陽,幫你與那小丫頭,斷了這個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