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令跟肖九岐相對而坐,二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隱隱地還帶著幾分毛躁之意。
傅元令不知道怎么今日就是心緒不寧,早幾日譚貴妃領頭帶著一群后妃前來探望皇后娘娘,被陛下知道后訓斥一頓。
此時的探望,對于皇后娘娘來說是一種負擔,畢竟要見她們娘娘就得起身梳妝,傅元令心里很不耐煩,但是她的身份地位都讓她不能直接跟談貴妃她們抗衡,因此只能讓肖九岐去稟了陛下。
這次倒是李德妃難得沒來惹人嫌,楚王來探望過幾次皇后娘娘,有幾次有空暇時,楚王也會親自守在這里。
傅元令從他的面容上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她心里不免擔憂,如果后宮里沒有皇后娘娘壓制李德妃,不知道以后會是個什么情形。
“娘娘醒了。”映彩出來對著傅元令笑著說道。
傅元令猛的站起身,吸口氣,看著肖九岐,“我先進去看看,你等會兒進去。”
肖九岐點頭,母后才醒,總得收拾一下。
他貿然就進去,不妥當。
傅元令快步進了寢殿,進門的同時臉上就帶上了輕松愜意的笑容,但是看著一身正裝畫了薄妝的皇后娘娘,她的心頭一抖。
“母后,您醒了?”
皇后娘娘聞言轉過頭看著傅元令,消瘦的臉頰上只剩一層皮肉掛在骨骼上,看上去就讓人心里心疼。
“我似乎聽到了孟姜的聲音。”皇后看著傅元令開口。
皇后的聲音很虛弱,風一吹就能散,但是眼睛是亮的。
傅元令快步到了榻前握著皇后娘娘的手蹲下去,抬頭看著她,笑著說道:“您可真厲害,一點也沒聽錯,是大姐姐跟姐夫回來了,去前殿見父皇了,很快就回來。”
皇后瞇著眼睛笑,柔和的目光打量著傅元令,因為照顧她,她瘦了很多,她拍拍她的手,放緩聲音徐徐說道:“元令,本宮對你沒什么不放心的,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李德妃。”
傅元令心頭一顫,“母后,您會好起來的。”
皇后娘娘的眼神更慈和了,“傻孩子,人總有一死,母后不怕死,只怕將來沒人護著你們。”
傅元令心頭一酸眼睛都紅了,“母后……”
“這個給你。”皇后娘娘從自己枕側拿出一個細長的匣子,抖著手塞到傅元令手中,“等本宮將來入土為安后你再打開。”
傅元令渾身一僵,難怪之前看著娘娘氣色不錯,這……竟是叮囑遺言回光返照嗎?
傅元令強忍著淚意接過這個輕飄飄的盒子,“您放心,我都聽您的。我讓王爺進來?”
皇后點點頭,“去吧。”
傅元令紅著眼出去把肖九岐叫了進來,自己則守在門外沒有進來。
肖九岐一看媳婦的神色就知道不對勁,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腳步有些發飄的進了寢殿。
皇后看著兒子僵硬的樣子,拍拍自己的榻邊,“坐。”
肖九岐走過去僵硬的坐下,想要擠出一個笑容來,才發現自己怕得厲害,手都有點抖。
他上戰場時幾次死里逃生都沒這樣怕過,“母后。”
皇后看著兒子,“小九,以后沒有本宮的庇護,你要學會自己護著自己,護著你的家人,做事情不要再沖動。本宮唯一擔心的就是你了,你記住母后的話。”
肖九岐的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你會長命百歲的,說好的要看著我。”
“是啊,母后也想。”皇后笑著看著兒子,“別哭,如今看你兒女雙全,夫妻和睦,母后便是走了也能瞑目了。以后做事不要任性胡為,好好地。”
肖九岐哽咽出聲,“是,兒子聽您的話。”
“好孩子,你媳婦是個好的,別負了她。等將來……若是喜歡你們就走出去看看,無需一直留在上京。”
“母后……”
“李德妃那里本宮會安置好,你安心。”皇后說完拍拍兒子的手,“去吧,等你姐姐跟姐夫回來,再讓他們進來。”
肖九岐抓著皇后娘娘的手不放,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就跟個孩子似的。
皇后娘娘拍拍他的肩膀,“多大了還哭鼻子,去吧,別讓人看笑話。”
肖九岐心想誰敢看我的笑話!
但是他對上母后的笑容,這樣的話他說不出來。
他心里很難受,但是又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
皇后看著兒子塌著肩膀離開的背影,慢慢的閉上眼睛,擋住滿眼的不舍。
肖九岐一出去正好看到晉安公主夫妻回來,沒有敘舊,直接讓人進去了。
肖九岐想了想,還是去了前殿,親自把他父皇請來了。
皇帝來的時候身軀已經微微佝僂,腳步蹣跚,卻依舊努力把脊背挺直了。
“兒媳拜見父皇。”傅元令忙上前行禮。
“起來吧。”皇帝擺擺手,眼睛不由得望向寢殿的方向,卻沒開口問一個字。
肖九岐扶著皇帝坐下,傅元令親手奉了茶上來,一雙眼睛紅紅的眼睛望著地面。
殿中的氣息沉悶,壓抑,沒有人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閑聊。
肖九岐沉默的坐在傅元令身邊。
皇帝看著他們夫妻同樣紅腫的眼眶,強忍著悲戚的面容,力持鎮定坐在那里,但是微抖的手腳暴露了二人并不安定的內心。
他們在緊張害怕擔憂,在傷心難過卻壓抑著情緒。
看著他們這樣子,皇帝慢慢的垂下眼睛,滿是褶皺的手掌安放在扶手上,微微暴起的青筋,讓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在慢慢的流逝。
今日是皇后。
明日也許就是他。
很快晉安公主夫妻紅著眼出來了,晉安公主更是難過的站不住腳,全靠駙馬攙扶著走出來。
見到皇帝在,晉安公主一下子撲了過來,抱著皇帝的腿,滿臉的淚珠滾落下來,“父皇……”
皇帝抬起頭輕輕的拍了拍女兒,然后自己慢慢的起身,“朕去送送皇后。”
楊霽英忙上前扶起妻子給陛下讓路。
肖九岐過去要攙扶住皇帝,皇帝擺擺手,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