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小區的一樓帶院子的大門被人敲響,滿頭白發的封校長飯后在院子里看報紙,旁邊的封皓正低頭擺弄一副跳棋,聽到聲音封校長站起來,“我來!”
他過去開門,門口站著一個圓臉大眼睛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鼻尖額頭都掛著汗珠,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仰頭看著封校長,“爺爺你好,我找封校長。”
封校長詫異的看著她:“你找封校長有什么事啊?”
方星河說:“我想跟封校長談談我轉學的事。”
明明長著一張小孩子的臉,滿臉稚氣,卻用在努力用大人的語氣說話,還跟封校長談談她轉學的事。
封校長打量她一眼,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想知道是不是大人帶她過來的。
“我一個人來的。”
封校長頓時對她充滿了好奇和興致,“你一個人來的?你怎么來的?”
“我坐公交車來的。”
封校長又問:“你怎么知道這是封校長的家?”
“有人告訴我你家的地址,我去過河中一中,學校門衛說現在放暑假,沒人在學校。”她說:“我知道地址,就找來了。這里不好找。”
封校長點頭:“這里確實不好找,這里啊,是老師生活區。”
海洲這一片的很多老師都在這邊買了房,因為對這是國家對教師的優待房,能攢起來錢的,都爭先恐后的買了。
聽到動靜的封皓過來看了一眼,“爺爺,誰啊?”
方星河看了他一眼,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沒說話。
封校長讓她進院子:“來,小姑娘,你進來坐一會,別急著找封校長,跟我說說,你打算怎么跟封校長談你轉學的事?”
封皓詫異的看了方星河一眼,這個黃毛丫頭來談轉學?他悶不吭聲的坐在旁邊繼續擺弄跳棋,耳朵豎得高高的。
方星河把背包拿出來,從里面一骨碌拿出各種獲獎證書摞在桌子上:“這些是我的獲獎證書。我是美術特長生,得過很多獎。我知道一中的入學門檻很高,我拿不出高二期末的成績單,因為我沒有參加期末考試。”
封校長拿起其中一個獲獎證書,打開一看:市少兒組繪畫一等獎,又拿起另外一本:全國青少年組繪畫大賽銅獎。下面幾本有學校的獲獎證書,有省里的獲獎證書,還有市里的獲獎證書,每一本都是有很漂亮的名次。
“高二的期末考試很重要,你為什么沒有參加啊?”封校長笑瞇瞇的問。
“我姥姥病的很嚴重,期末考試的時候,她撐不下去了,我去醫院見她最后一面,錯過了考試。”方星河說:“我成績不算特別好,但是也不差,我打小就學繪畫素描,還學過攝影,我不會拖一中升學率的后腿。”
封校長一下笑了起來:“你這么自信?”
方星河點頭:“我聽人說一中的升學率很高,我爸非要讓我進四中,可是我想考大學,像我姥一樣,當攝影師。如果去了四中,我怕我定力不夠,到時候反而自暴自棄,我想要進學習氛圍最好的一中。”
封校長驚訝道:“這么說,你連專業都想好了?那你打算考什么學校啊?”
方星河說:“京華學院。我姥姥以前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她年輕的時候,是個很有才華有名氣的攝影師。”
聽到京華學院四個字,封校長的臉上出現一瞬間的恍惚,京華學院,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全國最好的學校啊。
“你姥姥厲害啊,那個時代京華學院的大學生,難得!這志向好,”封校長說:“目標明確,定位精準,小姑娘很有想法啊。”
“封校長,您能接收我進一中嗎?”她問。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封校長啊?”
“只有愛學生愛教育尊重并欣賞別人的人,才有資格做校長,您就是這樣的人。”
封校長揚天一笑,拿手點了點她:“你拍的這個馬屁,我喜歡。”
方星河有點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下,“其實,我是說真的。”
封皓在旁邊撇嘴,馬屁精。
“小姑娘,你叫什么?多大了?”
“我十七,叫方星河。我姥姥說,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取自‘星河明夜色,葭葦撼秋聲’,她希望我以后做給別人溫暖的人。”
“好名字,你姥姥不愧是文化人。”封校長問笑呵呵的問:“那你有沒有做到啊?”
方星河一愣,她突然想到自己站到頂樓往下圍墻上爬的動作,那種后怕和懊悔瞬間充斥了她的整個心田,她沉默了一下,才輕輕搖頭:“我沒有做到,我對不起我姥。”
“你才多大啊?人生還長著呢,以后啊,有時間讓你做到。”封校長問:“你真想進一中?一中的學習壓力非常大,很多人都學出了神經衰弱,你不害怕?”
方星河堅定的搖頭:“封校長,姥姥去世之后,我有點熬不過去,所以我偷偷嘗試過死亡,我覺得如果我從樓上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不會因為想念姥姥而難過。后來我被一個人攔住,當時覺得那個人多管閑事,現在想想,幸虧他攔住了我。我應該好好的活著,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能因為別人說我兩句罵我兩句,給我臉色看,我就自暴自棄。姥姥一直跟我說,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就算對社會沒有大的貢獻,也不能給社會帶來負擔和累贅。這是年輕一代人的使命,我卻差點沒履行使命就當逃兵了。”
“你姥姥把你教的很好。她說的話是對的,你要聽。”封校長說完,沉默的看了她好一會,突然伸手把封皓正在寫的卷子奪過來,“來,小姑娘,你把這個這套卷子做了,我就讓你進一中!”
“真的?”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對了小姑娘,你說你姥姥是個有名氣的攝影師,你姥姥叫什么呀?”
“曹亦。”
……
“爺爺,你真讓她進一中啊?”封皓舉著卷子上,他剛剛改過的成績舉到他面前,讓他看:“你看她剛剛這套卷子的成績沒有?一百二十分的卷子,她只得了九十九!九十九,這分數進不了一中。”
封校長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十七歲的年紀,有勇氣找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替自己爭取,能拿出一堆獲獎證書證明自己是潛力股,我相信,別人會答應你。”
封皓不滿:“我是憑自己的本事考進一中的,我不需要找。”
“所以啊,太優秀的孩子也不好,沒機會跟人展示你除了學習能力之外的才能和優點。”
“我……咦?這是什么?”
封皓從桌子腿下撿起一個灰色的信封,因為信封顏色跟院子里水泥地的顏色相近,不注意看根本發現不了。
他抬頭:“是剛剛那黃毛丫頭的吧?”
封校長接過來看了看,一個以蠟封口的信封,但是信封上寫著四個清秀端莊的字:潤澤親啟。
“啊?這是剛剛那個黃毛丫頭掉的吧?……爺爺,你怎么能隨便拆別人的信呢?”
……
吾友潤澤:
一別經年,萬水千山。周遭人事,覆地天翻。
光景不待人,須臾發成絲。不知潤澤可還有當年的風流模樣?恐歲月無情,斯人白發,反倒壞了記憶中的影像,如此一想,倒是慶幸不如不見。
遙想當年,你我風華正茂青春正盛,席地而坐談古論今,雖因意見不合不同多有爭執,卻也同窗數載情誼深厚。若非天意弄人,你我想必也早已結成連理枝。如今回望為由感慨萬千,提筆想要敘敘舊話,卻無從說起。
我身患重病時日不多,潤澤讀信之時,想來我已駕鶴西去。畢生無憾事,唯有一孫女星河牽掛于心。恐我去后,星落無人管教走上歧途,唯有讀書識字方能讓她生存于世,自足自立,不受困于人。
……
從舊友處聽聞潤澤今非昔比,心中感念頗深。師者,傳業授道解惑者也。你實現了曾經的愿望,我卻在世俗中老去。我深知你剛正不阿不徇私情,卻也厚顏開口,舍下面皮求助潤澤。
星河自幼聰慧,擅丹青知美丑,鐘情斑斕色彩,熱愛光線繪圖,雖尚不成熟,卻也頗有見解心得。若哪日星河攜信登門求助,往潤澤能念你我曾經舊情,提點星河一二,不勝感激。
舊友同之拜上
20XX年3月
……
曹亦,字同之。
封校長,名琛,字潤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