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德城墻寬厚無比,其分為兩層,外層為黑色火山玄武巖所筑,為羅馬人早期筑城所用,歷代統治者多有所修補,到了后世也有遺跡留存。
和中東許多城市一樣,依附在城墻外也有密集的民居,且阿米德人口構成極為復雜,和大馬士革、安條克、阿勒頗等大城一般,如果其陷入自治狀態,城內經常爆發不同種族幾乎相當于小型戰爭的械斗。
不同的是,阿米德亞美尼亞人在基督徒中占多數,所以,如果沒有強勢統治者統治這里,械斗的一方主力,往往是亞美尼亞人。
實則十字軍第一次東征,一些重要戰役和主要默罕默德城市的淪陷,如果沒有亞美尼亞人做內應,那幾乎不可能。
而不管大齊的影響力進入西域的何處,第一要務,便是要在當地扶持某一個或者多個族群作為盟友,也是陸寧對這一帶歷史的深刻認識,其實莫說本時代的外來者,便是生活在當地的族群,也未必有陸寧這縱覽古今又深入本地族群和他們多所接觸的感悟更多。
現今的阿米德城及周邊區域,卡迪爾哈里發任命了一名埃米爾,塔巴里新軍統領巴巴克任命了一名侍衛長。
也就是說,根本還談不上分贓呢,但對戰利品的爭斗其實已經開始。
對此,陸寧也有些無奈,其實這里位于對抗拜占庭帝國的前沿,距離巴格達又遠,賽伊妲希琳只需安心經營巴格達及雷伊、伊斯法罕即可,如果在這些前沿之地爆發和拜占庭帝國的戰事,賽伊妲希琳要如何應對,就可以靈活的多。
但這種事,對賽伊妲希琳個人意志可以決定的,她代表的權貴集團,自然希望在西征中得到最大的收益。
陸寧也更不會理會這種巴格達利益集團之間的明爭暗斗。
倒是阿米德城,管理者未免顯得多了些。
為了防備拜占庭人可能的攻擊,阿米德城的防衛,又主要交給了亞美尼亞王國和愛列京公國的盟友騎士。
算是令這兩個盟友,警衛東線。
卡迪爾的擁躉也好,巴格達斯苔的新軍也好,都已經向西南進軍,目標便是西南六百里外的阿勒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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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地中海東岸人口密集區,主要的幾個大城便是大馬士革、阿勒頗、安條克和阿米德,算是四大核心區域。
耶路撒冷圣地地位崇高,但可以看作屬于大馬士革區域,而且人口已經不如這四座城市多。
大馬士革、阿勒頗、安條克和阿米德四城,其中安條克位于地中海東岸,拜占庭帝國和默罕默德教派聚集區的前沿,現今在拜占庭帝國治下,也是西方人進入中東的咽喉之地,未來十字軍東侵的最重要據點,同時也是基督徒的圣地。
不過阿拉伯帝國鼎盛之時,曾經占領安條克三百余年,直到三十年前,拜占庭帝國才重新收復此地。
阿勒頗區域,現今則建立起了高度自治的漢達尼德公國,但向拜占庭皇帝稱臣。
卡迪爾哈里發現今便是要西南抵達阿勒頗,振臂一呼,收復阿勒頗,因為阿勒頗居民大多數為默罕默德教徒,加之圣戰軍以多擊寡,收復阿勒頗并不難。
爾后,卡迪爾便準備以阿勒頗為據點,號召所有地中海東岸的默罕默德教徒,發動圣戰北上收復安條克。
這種號召,主要便是對南部大馬士革、耶路撒冷區域而言,如此,如果得到大馬士革、耶路撒冷區域的默罕默德教徒積極響應,卡迪爾便自然而言取得了地中海東岸默罕默德教派的領袖地位,如果大馬士革、耶路撒冷的默罕默德教徒或者說其自治統治者將狂熱信徒的呼聲壓下去,他再揮軍南下,也就順理成章。
陸寧或者說大齊教團,沒有再跟隨塔巴里新軍后南下,而是留在了阿米德,等地中海東岸的戰事變得清晰起來,再定行止。
而數十年后,陸寧才發現,自己此舉,使得阿米德成為了天道教在中東的最大教區之一,為阿米德及地中海沿岸的天道教眾利益發聲,更成了大齊在此施加影響力的主要手段之一,可能這種手段,會一直延續到后世,想想,也算是無心插柳了。
阿米德的天道教堂很快在城郊庫爾德人聚集區建了起來。
無他,“卡爾馬特共和國”的傳教師團不愿意在阿米德停留傳教,這也是因為不管是卡迪爾哈里發任命的埃米爾,還是代表巴格達斯苔的治安侍衛長,亦或警戒這里的亞美尼亞王國及愛列京公國的騎士,沒人愿意賜予他們免費的土地。
陸寧提出為他們索取,但這些傳教師更希望作為戰士進入阿勒頗或大馬士革,由此贏得他們應當受到的尊敬和土地財產。
由此,傳教師團和大齊教團分道揚鑣。
而現今,追隨在大齊教團身邊的武裝,是一支庫爾德游牧部落的武裝。
這支武裝,來自巴格達西北的上美索不達米亞,屬于阿拉伯帝國分崩離析之際庫爾德人建立的小王國之一,稱為哈桑瓦伊德王國,現今已經宣誓對巴格達斯苔效忠。
在“卡爾馬特共和國”向西南進發后,這支武裝的首領,同時也是哈桑瓦伊德王國的王子哈桑三世,便來求見齊人教團的教團長,請求從此作為齊人教團的衛兵隨同齊人教團行動。
哈桑更領著親兵主動請求皈依,所以,短短時間,哈登及其率領的數百庫爾德騎手,都變成了天道教徒。
阿米德的天道教堂也由此設在了城郊庫爾德人聚集區,有哈桑王子等言傳身教,在庫爾德人中傳教也比較順暢,這卻是陸寧沒想到的意外收獲了。
不過說起來,默罕默德教派創教才三百余年,到阿拉伯帝國鼎盛四下傳播,這些庫爾德人改信本也沒有多久,且其族民風彪悍,宗教觀念淡泊,皈依默罕默德更多的是被迫依附強者,現今改信天道,同樣是依附更強的強者,而要說令其信仰真正世世代代傳下去成為族群骨子里的血液,那就需要常年累月的時間積累了。
在各種半圓形、方形屋頂的土屋、草棚建筑中,類似中原道觀的牌坊山門、木樓就顯得很是華美精致,色彩奪目了。
陸寧重生而來,加之數十年帝王生活,早就百無禁忌,但這種道堂,還是心懷敬重,平素領著眾女奴生活在道堂后院,進入道堂主殿區時,都是肅正衣冠。
其實說起來,中原道觀、道堂及信徒們供奉的至高神雕像——帝,在許多信徒心目中,就是大皇帝在天界的化身,這種氛圍下,陸寧還能保持心內有幾分謙卑和敬畏,沒覺得天上諸神都該供自己驅策,全是兩世為人的功勞了。
整個道堂區面積寬廣,有數百畝,周邊又有近十萬畝田地被卡迪爾哈里發、巴格達斯苔送給天道教堂作為私產。
其田產范圍直到城南幾里外的底格里斯河畔,陸寧感覺,應該就是后世底格里斯河的十拱橋范圍,不過現今那十拱橋處,是木筏串起的浮橋,要幾十年后,本地人才建起了那座近二百米長的十拱石橋。
現今進入了秋季,這些農田有的夏季種下了秋西瓜,現今成熟,采摘后播種糧種,也有大片大片金黃小麥等待收割,也可見本地土地之肥沃,本地糧食作物,主要便是小麥和芝麻。
天道教堂的十萬畝土地,從默罕默德聚集區往南二三十里到底格里斯河畔,東西則有三四里,這大片的農田,許多是逃跑的拜占庭貴族留下的,當然,拜占庭貴族及西逃的基督徒本就占據這里許多土地,十萬畝也只是其中小小一部分,但許多土地,遠離阿米德城,而將城郊縱橫十幾里的土地送給天道教堂,可算極為優待了。
現今,陸寧就在瓜田的瓜棚旁大快朵頤,只是阿米德地區,有的土地,瓜果特別甜,但反而肥沃土地,適合小麥和芝麻的,種出來的西瓜就不如沙壤土的甜,不過,陸寧倒是喜歡這種比較水靈微微發甜的味道。
這十萬畝土地中,散落著幾個佃農村落,每個村落從十幾戶到幾十戶不等,以族群聚居,其中亞美尼亞村落便有三個,此外便是庫爾德人、阿拉伯人村落各有兩個,也有一個突厥、波斯混居的村落。
城郊庫爾德人,有耕種此處的佃農,也有許多,是在城東草坡山坳間牧羊為生。
現今這些人口,算是依附于天道教堂謀生。
瓜棚前小路,南面便是十幾戶人家,都是亞美尼亞佃農,這些瓜田便是他們按照原本土地主人的吩咐夏天時播的種。
陸寧坐在女奴帶的馬扎上吃瓜的時候,陸陸續續,來了幾十名男女老少,便是那亞美尼亞村落的佃農全體,他們多衣衫襤褸,大多光著腳,他們知道是來見新地主所以已經盡量打扮的體面了,但有破舊靴子穿的男子還是屈指可數。
和陸寧身邊幾名華美衣裙精致纖鞋的女奴映照,都不能說是兩個世界的人,而是時光錯位,真正是未來和洪荒世界的兩個人群之對比。
站在陸寧身側的愛列京大公亞歷山大走上兩步,嘰里呱啦說起來。
亞歷山大大公本身是格魯吉亞人,會說外高加索的格魯吉亞語和亞美尼亞語言,同時,也懂阿拉伯語,能和各種阿拉伯方言溝通,略通波斯語,是以,很多時候成了陸寧在阿米德的翻譯。
這些亞美尼亞佃農遷居這里應該超不過兩三代,應該是阿拉伯帝國式微基督徒進入阿米德后,他們聞聽便來這里討生活遷居而來,是以語言還沒被本地同化,山里山大大公說的亞美尼亞語,他們能聽懂。
和他們溝通了一會兒,亞歷山大轉身微微躬身,“先生,我向他們轉述了先生的意思,令他們以后安心生活。”
陸寧微微頷首,他來此的身份是教團首領,但不想被冠上什么教派頭銜,是以,將這些異族人對自己的尊稱,統一為“先生”的發音。
“讓他們去吧。”陸寧揮揮手。
佃農們,聽亞歷山大的話,紛紛向陸寧躬身,然后轉身離開,他們大多神色木然,也看不出什么悲喜,現今底層之民,大多便是行尸走肉一般。
亞歷山大這時微笑道:“先生,這些村落的佃農,大齊教團成員傳道之時,我也可以幫忙通譯。”
陸寧微微一愕,這些佃農,當然不會不向他們傳道,但初始,自然是教授他們簡單中原語言再行傳道的好,將大齊傳統價值觀灌輸給他們,語言不通,最終也就是個形式而已,尤其是,來此的教團成員域外語言也就粗通阿拉伯語,卻不想,亞歷山大愿意主動幫忙,要知道,亞美尼亞人和格魯吉亞人都是信仰拜占庭帝國國教東正教。
當然,信陽相同又如何,現今拜占庭帝國咄咄逼人,吞并亞美尼亞和格魯吉亞也只是時間問題。
歷史上也是如此。
現今拜占庭帝國皇帝巴西爾二世,可是開創了東羅馬帝國第二次黃金時代。
他執政期間,幾乎將羅馬帝國東西南北的威脅全部解除。
對內采取鐵腕制度,平息小亞細亞軍事貴族的叛亂,遏制土地兼并,對大封建主隨意侵占農民田地進行嚴懲,并致力于建立一種強大中央集權制度,而不是歐洲那種封建領主制。
西部和北部,他威懾神圣羅馬帝國也就是日耳曼人,擊敗斯拉夫人收復失地,戰勝并滅亡了斯拉夫人最強大的國家保加利亞第一王國,他在一次戰役后將一萬四千名保加利亞戰俘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眼睛活活挖出來,由此得到了保加利亞人屠夫的惡名。
東部,他滅亡吞并了亞美尼亞、格魯吉亞的諸多小王國、公國。
南部,鞏固了拜占庭帝國對安條克、阿勒頗、阿米德等默罕默德信徒眾多的大城的統治,更幾次領兵南下擊敗地中海東岸的默罕默德教派,如果不是陰差陽錯,幾乎不用等十字軍東征,他便可以南下收復耶路撒冷。
他一生和他的軍隊同起同居,被稱為“軍隊之父”,西方史學家,對他的評價從來不吝贊美之詞,如果不是東羅馬帝國沒有正統的繼承者,東正教在后世受到新教和天主教排斥,他應該不遜色于任何西方吹捧的那些中世紀及中世紀前的君主,其殘暴和陰謀詭計的作派不會被刻意描述,而是美化為各種英雄行為。
現今來說,巴西爾二世剛剛頒布“代繳法”,規定“富強者”必須在繳納賦稅方面為“貧弱者”負責,如果“貧弱者”無力繳付,則由“富強者”代繳。這意味著教俗封建主們將不得不為他們的農奴的賦稅負責,既保證了國家的賦稅收入,又打擊了貪得無厭的封建主。
其頒布“代繳法”比歷史上早了兩年,想來,是受到了大齊遏制土地兼并制度的啟發。
是以,巴西爾二世現今正陷入和國內大封建主的內斗中,且和保加利亞第一王國沖突不斷,軍力中心也擺在君士坦丁堡的西北方向。
如此,卡迪爾哈里發的所謂圣戰初期才會顯得比較順利。
不過,就算阿米德、阿勒頗重新被默罕默德教眾奪取巴西爾可以暫時忍讓,但如果卡迪爾率所謂的圣戰軍團圍攻安條克,巴西爾必然不惜一戰,哪怕由此南北兩端都陷入苦局。
因為安條克,可以說是保護整個小亞細亞的拜占庭領土的屏障,一旦丟失,后患無窮。
現今天主教和東正教還未真正決裂,雙方在對方教廷都各有理事成員,而雙方正式決裂要到五十多年后,互相驅逐對方在自己教廷的成員關閉對方的教堂,此也使得后來十字軍東征時對拜占庭帝國同樣虎視眈眈,第四次之時,十字軍甚至攻陷洗掠了拜占庭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
但這一切和自己關系不大,旁觀就是,遇到一些變局,能從中謀取一些利益便好。
琢磨著,陸寧對亞歷山大公爵一笑,“好,如此多謝你了。”同意了亞歷山大作為通譯幫助教團成員傳教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