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怨毒的聲音突然插入了對話之中。
“那是不可能的,尤利婭。他會死在旅途之中。”那個聲音說道:“而你也不應該祝福他呀……我們才是一樣的。你為什么從來不祝福我呢?”
隨著引擎的發動,一個重型機械闖入眾人的視線。
向山笑了:“以諾嗎?有些日子沒見,你還真是變了不少……”
此時的以諾已經卸下了笨重的車斗,輪胎上也裝上了尖刺。
以諾當初逃走,也不是像眾人猜測的那樣,漫無目的的逃。
實際上,“白銀傳動軸”萊夫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時刻,并非是安詳的等待死亡,而是對以諾發送了一個數據包。這個數據包含有一系列參數,以及一些關于向山的,簡明扼要的描述。
另外,還有一份定位。
那份定位就是指向“Z組織”的老巢的。
萊夫還附上了最后一段話。
“現在這家伙拯救鎮子啦,這下你也失去立錐之地了。現在,你還有最后一個得到你夢中情人的機會,明白嗎?”
如果是用嘴說的話,那么這段話可能需要好幾秒。
萊夫最后卻是用數據在傳輸信息。
逐字逐句的閱讀,和將書頁掃描一遍,然后在腦海之中閱讀內容,其中的效率,差著幾重天地。
萊夫沒辦法借助官方的網絡傳遞自己的死亡信號。他的內功修為太低了,這信號有一半的概率會被攔截,一半的概率會被跟蹤。勁爆奎說不定能夠做到,但那個時候,勁爆奎已經化成一團火球了。
萊夫只能選擇以諾。
所以,以諾趁亂逃走了。
他在荒野之中經歷了一番冒險,甚至在終點前,險些被Z組織的人殺死。
如果不是他大吼:“我帶來了萊夫閣下的消息”,讓對方停手,恐怕他已經成為了Z組織倉庫里的零件了吧。
“尤利婭……尤利婭……我現在也是武者啦。格利亞德老大答應我了,看在我為萊夫閣下帶信的功勞上,他會傳我一門軍武道。”以諾對著尤利婭癡癡的說道:“我以后也會是一個大人物的。成為我的東西吧,我……”
“喂。”向山張開手:“你瞎了么?是誰給你勇氣,讓你敢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的?”
“啊,你……江湖的俠客!”以諾瞪著向山,卻沒有接他的話:“他們說得沒有錯,江湖的俠客,就是招災的人。如果不是你的話,稅務官就不會被觸怒,我們鎮子也不會有一具吸引綠林好漢的義體……萊夫閣下也不會死。還有……還有……對,還有維利。我們生活之所以被擾亂,就是因為那個小雜種挖出了你……”
那個抵得上尤利婭半年收入的語音包果然不同凡響,完美還原出了以諾此刻的情緒。
揚聲器中的語音,幾如惡鬼呻吟。
向山卻差點笑了出來:“帶邏輯家,可以的……哈哈,確實,哪怕是這個時代,都有這種邏輯的市場。”
他甚至毫無誠意的鼓了鼓掌。
“我只問你,在我面前現身,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你的死期到了,俠客。”以諾如同宣告一個客觀事實一般,如此說道。
“隨你便咯。”向山搓了搓手,掌心的高頻振蕩發生器蓄勢待發。
這雙手原屬于刀客隆柯尼。外裝甲對利刃的限制非常大。鑄就刀劍的材料和鑄就外裝甲的材料都是一個時代的產物,兩者不會有太大的強度差異。而幾何學就注定了在材料相同的情況下,裝甲比刀劍更能承受力量。
這并不是現代才發生的事情。在古代,重甲就是克制利刃的東西。只不過,賽博人有扛著重甲飛天入地的力量。
刀劍想要斬開甲胄,必須借助高周波刀。在這個時代,一名刀手或劍客的義體沒有高頻震蕩波發生器,就無法立足,
隆柯尼觸發高頻振蕩的裝置,不在刀上,而在手上,他的掌心處可以產生高頻振蕩。而他的刀也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可以將這個震蕩變頻之后傳遞到刀刃之上。
這種技術,可以用刀,自然也可以空手,正好能夠破解“軍武”之中的“重坦巨艦流”。
“軍武道”,他似乎記得……是一種邪道的武功。
武功的設計思路是“以個體之身對抗暴政”,因此非常強調“以有限的義體完成最大程度的戰果”,同時不拘泥與義體本身的性能。有強大的義體,固然能夠發揮出更多武學的精妙之處,但是垃圾義體也可以發揮出一點武學的神髓。不斷從敵人那里奪取義體,就可以不斷的戰斗下去。
而軍武道則是完全相反的東西。軍武道是高度專業化的東西,強調使用那些普通人根本無法接觸的巨型武器——比如超級坦克、航空母艦乃至宇宙戰艦,并且每一種載具的每一個規格,都對應一門完全不同的軍武。
不拘是“重坦巨艦”還是“大型軍陣”,都不是俠客有條件用出來的。
這也是軍武被獨立于“內功”“外門”而獨立分作一類的原因之一。
并不是說軍武道無法反抗暴政。實際上,向山覺得,如果自己繳獲了那些大型載具,那么他自己也是能用軍武道駕馭的——他多少略懂一點。但從這個設計上來說,軍武道比起用來“起義”,更適合用來“鎮壓起義”。
軍武道里有專門對付輕型武者近身的法門。由于巨型載具的裝甲遠遠強過一般的武者義體,所以當武者近身的時候,載具就必須想辦法,將自己最硬的裝甲以最刁鉆的角度撞出,或者用非關鍵的部位抗下敵人的攻擊。
——既然他說軍武道,那么用震蕩波粉碎金屬板甲……
如果周圍有敵人的話,他有信心將以諾的同伙一網打盡。他已經獲取了萊夫的部分記憶,對所謂的Z組織有個大致的了解。
舒爾茨鎮長神色驚恐的拉住向山:“等一下,山,你現在就要殺死他嗎?不,不行,這會……”
“撤銷庇護?”向山搖了搖頭:“莫說我根本不在意所謂的文明庇護……他現在自己也承認與暴徒勾結,我殺死他,也不違反戴森原則吧?”
“不,沒有實際證據,你在這里做這種事,非常的危險,萬一……”
就在這個時候,向山突然感到一陣“心悸”——他明明已經沒有心臟。但這種“靈光閃現”的感覺卻讓他差點啟動了胸口的內燃機。
義眼的功能迅速擴張。他在視野的邊緣看到了一絲超越肉眼識別能力的色彩……
——電磁波……
向山抬起頭。一臺無人機正靜靜的懸浮在他們的上空。這臺無人機是電動的,一組多頁螺旋槳被獨立的整流罩完整的保護起來,聲音壓到最低。
向山本能的起跳,一掌揮向無人機。
………………………………………………………………
“哎喲,被發現了。”七公里外,匍匐在垃圾山上的男人低聲笑道。
狙擊是有極限的。
那種從太空軌道上進行的天基狙擊且不說,人類在地面上能夠進行的“狙擊”始終有其極限。在賽博化之后,人類便克服了生理上的限制,雙目不會因為“視線不及”而無法瞄準,也不會因為身體抖動而讓槍口產生哪怕千分之一度的偏移。
這個時候,空氣、重力以及幾何學便成為了狙擊最大的障礙。
重力不是太難辦。計算機的輔助插件就可以將之考慮進去。大氣流動也不是無法克服的。只要預先將含有探測器的無人機釋放出去,在特定的區域之內,按照特定的陣型排列,就可以把握子彈路徑上的大氣流動。
但幾何學卻是難以克服的。除非歐幾里得幾何的前四條公理能夠被推翻。
人所看到的“地平線”,其實是他自身視線與“地球”的切點。以他的眼睛作為起始,做一條地球橫截面的切線。將切點,雙眼以及地心連成一個直角三角形,便可根據勾股定理與三角函數,得到該觀察者與地平線之間的距離。
如果觀察者的視點,距離海平面一米多一點,那么他的視野大概會在五公里左右。
平坦而開闊的地帶是最適合狙擊的戰場。但在這個區域里,狙擊手的視野只有五公里。
但就算能夠依靠無人機越過這個障礙,幾何學依舊在作祟。
因為,“槍口”與“目標”的連線,同樣會被弧形的大地所阻擋。
當然,也可以通過“讓子彈打出拋物線”的形式越過這個障礙——就像迫擊炮一樣。但子彈終究是依靠動能制造殺傷的武器。峰值低,起伏小、近似直線的拋物線姑且不論,想迫擊炮彈那樣的弧線,就意味著子彈出膛的動能已經消失殆盡。
除非預先找到制高點。
這座垃圾山是一個理想的狙擊位置。它原本應該是一堆什么戰艦的船艙。這里一直到向山呆著的村口,只有一條路沿路的資源多被鎮子回收掉了,只有一些低矮的垃圾堆,沒有可以作為遮擋物的東西。
格利亞德讓以諾去尋找向山,并派遣了一臺無人機跟隨。以諾一開始還想要去找尤利婭,但他身上還有勁爆奎留下的蠱,格利亞德可以輕易對他進行懲戒。
而在以諾搜索小鎮的時候,他也在這里尋找適合展開攻擊的點。
這就是槍炮道武者的戰斗。
一直到向山發現了他的無人機。
——看起來至少有一個可視頻段很廣的義眼,或者非常靈敏的義耳?
格利亞德想著。
但是,不管怎么樣,在這個距離下,槍炮道武者就是“無敵”。
在傳說之中,武道初祖不喜歡軍武道,也不喜歡槍炮道。為什么呢?格利亞德所知道的歷史沒有講得那么細致。但是他猜測,這或許是因為武祖他老人家害怕槍炮道大行其道,滅了其他的道統吧?
他獨獨喜歡近身搏殺嗎?他是一個格斗狂人嗎?
最初的武道家,甚至想要將槍炮道從武道的底層設計剔除。
槍炮道是不受祝福的武道,是為傳統的俠客所不喜的武道。
但正是因為如此,格利亞德心中存在獨屬于槍炮道的尊嚴。
就算大地不允許、就算這顆星球不允許、就算武祖不允許……我也要堅持!
——在這個距離下,武祖也會吃苦頭吧!
在前方傳來的畫面之中,那個男人的視線觸及鏡頭的瞬間,格利亞德就幾乎失去了對無人機的掌控。有什么在攻擊無人機。不過,這無人機一開始就考慮到了與內功高手的對決,硬件上限制了信息上傳的速度,甚至為此降低了畫面的畫質。
強大的內功如同泥牛入海。
他看到那個男人跳起來了。
于是……
——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