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受到遠處那超聲波之后,男人的語氣瞬間變得險惡起來:“原來你才是鷹犬?”
向山立刻后退道:“這是個誤會。我來之前并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
他身形一轉,卻是要回到倉庫那邊去。
崔骸以及其他幾個俠客還在那邊,他總不能看著他們就這樣死在這里。
男人卻踏出一步,反過來封住向山的路徑,道:“想要和你的同伴合流?不想逮捕我了嗎?”
“靠!這是個誤會!”向山叫道,卻被對方雙拳逼的連連后退。
這家伙的義體較為纖細,看樣子出力不大。但是那一身斗篷卻是非常的阻礙視線。向山也不敢篤定對方身上到底有幾只手、會不會突然掏出一發穿甲彈之類的,沒有與對方硬撼,而是不斷的后退,道:“咱們最好能夠……”
但是男人已經認定了這家伙就是官府走狗,完全沒有聽向山解釋的想法。他不斷變化身法,與向山纏斗。向山卻曉得對方真的是一個俠客,所以一時之間也不好出手傷人,拳腳策略變相保守。
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男人斗篷之下的義眼光芒一閃,在間不容發的瞬間,他以目擊之術對著向山送達了指令。
幾乎是本能的。在雙方視線還沒有錯開的時候,向山就以“以彼之道”的手法,將重構的代碼以相同的手法送回。
兩人內力交鋒一瞬,卻都驚訝了起來。
——這市井之中,也有如此高手?
向山是真心驚訝,因為在剛才那一瞬間,他的計算資源遭到了消耗。對方注入的代碼居然切實的突破了他的護身內功。但是他對自身軟體部分的掌控,又豈是尋常人士可比。他瞬間擺出一個防御性質的拳架,同時watchdog,重置了內天地。與此同時,意識之內流出的代碼飛速修補漏洞。
而男人卻是以為,自己遇上了同類型的手法。
“這家伙的內功居然如此高強?怎么可能?這里怎么會有如此高手?”
但遠處突兀的傳來一陣爆炸聲。這聲音卻是震動了兩人。
向山明白,此戰卻是不能留手了。不管怎么說,都得先拿下這個高手,然后再去支援那邊。
還好這個男人的外功平平無奇,實在是對不起他那一身高妙的內功!
在這一瞬間,向山踏破音障。
男人心念電轉,視野之中無數輔助線浮現。漫天的計算影像之中,男人雙拳抱架高舉,護住額頭之下,同時右腿正蹬而出。他的雙手已經封住向山所有有可能進攻的拳路。而若是向山從右側避開正蹬,那么他的義腿就可以順勢橫掃。而他從左邊攻來,那么他高居在前的左手就可以如長鞭一般甩出,破壞對手的平衡。
——這樣一來,就封死了可能性最大的……
在這一瞬間,男人的意識中斷了百分之一秒。
轟的一下,向山踩碎地面,身子一矮,就讓過了對方的進手一擊,雙手已經接住對方義腿,順勢一帶,將對方掀了一個底朝天,與此同時瞬間起腳,左腳直接踹在男人的下巴上。
——糟糕……大意了……
男人如此想到。
向山本不欲多傷人,在這一擊之后本想放開那黑斗篷的腳。但是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剎那,黑斗篷突然雙手撐住地面,然后雙手壓在向山胸口。
這一瞬間,向山腦子里就只剩下這個字了。
這一壓的力道正好與向山全身的重心錯開。猝不及防之下,向山被壓得向后一傾。他一條腿突然在地上一彈,一個筋斗就讓過了男人的反擊。但向山尚未重整架勢,那男人的拳頭就已經追了過來,死死咬向他的脖子。
——怎么搞的?這家伙的外功為什么突然變得如此犀利?
——剛才都是偽裝藏拙,故意引我上鉤?
——他的大腦不在顱腔,所以不懼怕我奔向頭部的重擊,而之前的抱架是故意誤導?
向山肩膀帶動頭頸晃動,避開對方的連擊。兩人步伐環環相扣,始終保持一米的間距。向山不斷的用拳頭將對方的拳頭拍開,那黑斗篷的家伙也做著完全相同的事情。
兩人飛快的交換攻擊,數秒之間,已經對了百拳。
但是向山卻突然驚呼出聲:“你到底是誰?”
說話之間,向山雙手齊出,如封似閉,將黑斗篷逼退的同時自己也趕緊向后跳了一步。
那黑斗篷道:“我說過了,你認錯人了,我只是一個路過的武館子弟,與你們江湖上殺人放火的事情沒有關系。”
向山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在這個家伙表現出“真正的外功”時,向山卻是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這個家伙從剛才開始就幾次在刻意的舍棄了部分可行的進攻策略。
不是“沒有料到”,而是在“刻意回避”——這家伙在偽裝自己拳腳的個人風格,
真正在思考的,不是虛幻的“自我”,而是一個人的“行為”。
行為是可以模仿的。
是以,會有演員入戲太深,無法自拔,最終精神崩潰——因為劇中人物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取代了演員自身的“行為”。
形體言語動作的全方位替換,演員完全沉浸在角色之中,幾如“神打”之術,抑或是如同被虛擬角色奪舍。
會引發精神上的問題,也是理所當然的。
想要用另一種“思考”另一種“行為模式”完美無瑕地替代自身的行為,那就會有這樣的隱患。
但是,這種程度的“演技”絕非人人可以達到。
若是人人都能如此,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也沒必要寫《演員的自我修養》了。
眼前這個黑袍人,不過是在偽裝自己的“風格”。他刻意的避免了許多策略組。
正常情況下,一個人的拳腳確實會有個人化的偏向。比如生性謹慎的策略組偏向保守,生性急躁的策略組偏向激進。但保守之人,在勢均力敵的時候抓到可供進攻的破綻,也一定會嘗試出擊;再激進之人,也不會一上來就是以命換命,落入下風的時候也會防守幾下。
當然,現實的情況比單純的“急躁”或者“謹慎”要復雜許多倍,因為人的性格并非只有“急躁與復雜”這一個維度。“樂觀與悲觀”又是一個維度,“慈悲與殘忍”又是一個維度……這些維度也絕非非此即彼。
但就好像一般人可以輕易的感覺出一個演員的演技好不好一樣,大腦認知機能特化過的內功高手也可以從行為之中嗅出一個人的個性。
向山已然在腦海之中勾勒出此人特征。
那人卻罷了拳腳,道:“我想你確實不是官府的走狗。既然我們的目的一致,那便暫時聯手如何?”
——又變得如此好說話了?
向山反而驚疑不定。這家伙剛才還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姿態,現在卻是突然轉了性子……
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此時,爆炸聲又來。
向山這才點頭道:“好。”
戈弗雷撲向崔骸,身如鬼魅,手掌連打。崔骸護住頭臉,但大腦受損,武道修為大幅倒退,三拳兩腳之下就被打倒。
戈弗雷大聲叫道:“這就是你所說的‘貴人’?”他用腳踏住了崔骸的胸口,道:“你居然投靠官府?難怪能從圍殺之中活下來!”
崔骸道:“不是我,這是一個巧合,或者我被人跟蹤了。我半年之前逃入荒野之中,前段日子才蒙一位前輩俠士搭救。”
紅手a也開口道:“崔骸兄弟和我們相交數年,絕不是這種人。況且他真的要出賣我們,又豈會等到現在?只要利用昔年的關系、各種暗號,不斷引誘俠士上鉤就行了,何必暴露自己?”
戈弗雷道:“那外面……”
紅手a道:“不能自己亂了陣腳!”
原聞人突然開口道:“都停下!”
出于對原聞人的信任,幾人立刻安靜下來。原聞人拔出短槍,對著斜上方就開了一槍。倉庫墻壁立刻破開一個大洞。
而大洞之外,兩點火光正從遠處襲來。
原聞人氣質陡然改變,整個人沉穩下來。端起長槍,連續射出兩發子彈。
導彈就在百米之外被點爆。
但這一瞬間,破壞性的爆風仍舊掀翻了倉庫,如同蹂躪紙糊的盒子一樣。
崔骸叫道:“這下該相信我不是鷹犬了吧!”
戈弗雷反唇相譏:“鷹犬的命可是很賤的。”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放開了崔骸,顯然也是不欲多做糾纏。戈弗雷跑到原聞人身邊,將原聞人背了起來。
戈弗雷現在用的是民用義體,戰斗力不高,而原聞人則是運動機能受損,無法正確的指揮。而冒然開自動模式,又容易為官府的內功高手所趁。
這個時候,后面傳來了一陣呼哨聲音,如同某種密文一般。
奧柯臉色一變,道:“原來如此……居然是這樣……你們先走,我來斷后!”。
仿佛是為了嘲笑他的覺悟一般,高亢的超聲波再次響起。
——走?怎么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