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不知道非赤極度不滿,繼續說著,“……蛇對女人說:‘神豈是真說不許你們吃園中所有樹上的果子嗎?’
女人對蛇說:‘園中樹上的果子,我們可以吃,惟有園當中那棵樹上的果子,神曾說:‘你們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們死。’’
蛇對女人說:‘你們不一定死,因為神知道,你們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如神能知道善惡。’
于是,女人見那棵樹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悅人的眼目,且是可喜愛的,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來吃了;又給她丈夫,她丈夫也吃了。
他們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才知道自己是赤身露體,便拿無花果樹的葉子,為自己編作裙子。
天起了涼風,耶和華神在園中行走。
那人和他妻子聽見神的聲音,就藏在園里的樹木中,躲避耶和華神的面。
耶和華神呼喚那人,對他說:‘你在哪里?’
他說:‘我在園中聽見你的聲音,我就害怕,因為我赤身露體,我便藏了。’
耶和華說:‘誰告訴你赤身露體呢?莫非你吃了我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樹上的果子嗎?’
那人說:‘你所賜給我、與我同居的女人,她把那樹上的果子給我,我就吃了。’
耶和華神對女人說:‘你作的是什么事呢?’
女人說:‘那蛇引誘我,我就吃了。’
耶和華神對蛇說:‘你既作了這事,就必受咒詛,比一切的牲畜野獸更甚;你必用肚子行走,終身吃土。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為仇。女人的后裔要傷你的頭;你要傷他的腳跟。’
非赤又忍不住了,“主人,好過份!誰吃土了?我從來不吃土,吃土的那是蚯蚓,他懂不懂啊?”
池非遲:“……”
非赤居然聽得這么認真。
非墨砸吧嘴,“真討厭,以后我就只討厭信耶和華的家伙。”
池非遲:“……”
好吧,非墨聽得也挺認真的。
“……又對女人說:‘我必多多加增你懷胎的苦楚,你生產兒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戀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
又對亞當說:‘你既聽從妻子的話,吃了我所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樹上的果子,地必為你的緣故受咒詛。你必終身勞苦,才能從地里得吃的。地必給你長出荊棘和蒺藜來,你也要吃田間的菜蔬。你必汗流滿面才得糊口,直到你歸了土;因為你是從土而出的。你本是塵土,仍要歸于塵土。’”
約書亞聲音平和地背誦,那種不急不緩的說話方式,大概已經成了習慣。
“亞當給他妻子起名叫夏娃,因為她是眾生之母。
耶和華神為亞當和他妻子用皮子作衣服給他們穿。
耶和華神說:‘那人已經與我們相似,能知道善惡。現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樹的果子吃,就永遠活著。’……”
“蛇說吃了不一定死,人確實沒死,蛇說吃了便如神一樣知善惡,人吃了也同樣知善惡了,”池非遲走向墻邊,看著那一堆東西,平靜道,“蛇沒有說謊,那么說謊的是誰?之前說吃了必死的是誰?”
約書亞閉了閉眼,“耶和華神。”
“如果善惡果真的是罪惡之果,神同樣知善惡,那他是不是也是罪惡的?”池非遲繼續說著,語氣依舊平靜,仿佛在陳述事實,“他是在害怕,人明目生智,開始知羞恥,這樣的人他已經無法控制和統御了,他怕人再吃別的樹上的果實,獲得與他相等的能力,從此他賞玩的玩具便會與他抗衡,他要做唯一,所以他將人放逐出去,遠離伊甸園……約書亞,人當懂分辨善惡,好好想想,想幫助人的是誰?欺騙又詛咒人的是誰?”
忽悠人之前,要做好功課,尋找突破點。
“我……”約書亞將頭垂得更低,目光堅定,“愿為您獻上一生的忠誠,我便是為此過來,60年前我出生,我的父母都是虔誠的基督信徒,他們為我取名約書亞,他們告訴我,意思是獲得上帝幫助的人,也是羞澀、聰明、獨立、忠實的信徒的意思。”
“我出生便接受洗禮,要洗去罪孽,這一生信受戒條,引人向善,叫他們崇拜他、侍奉他,除他之外,我沒有別的神,我不拜其他任何神像,不貪戀他人的一切……我是他的門徒,他卻拋棄了我。”
“我曾對他們伸出援手的人們,他們卻在那天否認了我做的一切,他們沖進了我的病房,指責我是罪人,他們砸壞我的東西,毆打我。”
“我曾對他們抱以愛和寬容的人們,他們沖我神色猙獰地耀武揚威。”
“我曾給他們提供過面包、清水的流浪者,也在嘲笑戲謔著我。”
“我的神,我的主,我在心里祈禱著,期望他們能看看他的信徒。”
“神不曾看到我的處境,不曾記得我的付出,他不曾聽到我的聲音。”
“那時候,我還遵守著他的訓誡,我依舊隱忍而寬松,我去了教堂懺悔,但神徹底放棄了我,他將我釘在釘柱上。”
池非遲靜靜聽著。
真正讓約書亞信念崩塌的,其實是人,是某一群體里的同類。
有人說,作惡多端的人做一件善事,就能被贊賞,而一直行善的人只要做了一件惡事,就會遭人唾棄。
這種現象是有,但事實上,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做了一件善事,人們也會懷疑他的動機、懷疑他只是一時興起,內心依舊不會那么大方地原諒他、信任他,只不過想讓這個會傷害他們的人不再傷害他們,才給予鼓勵;而一個善者做了一件惡事,人們同樣知道那只是一個過錯,知道他的本質,不過正因為知道他善,所以人們才敢毫不遮掩自己的惡念。
人都有從眾心理,而普遍大眾認定的善惡,也會是個人潛意識中評定善惡的標準。
如果將這個標準用分值表現出來,善加,惡減,那么大多數人是在及格線上的,總計100分的分值,大多數人在60分。
有人想將所有人的分值都拉起來,那是心懷天下的善人,自然也有人沒那么無私大方。
對于40、50分的人,那些人心里鄙夷之余,也覺得對方不配與自己為伍、不配與自己相比,自然就多一些寬容。
30分是個界限。
對于10、20分的人,那些人會覺得不可思議,要么擔心被帶壞,敬而遠之,要么覺得這些人會拉低總體分值,要想試圖拉一把,要么覺得這些10、20分的人應該被消滅掉。
而像是組織這種平均負分的存在,那些人會覺得恐怖,無法想象能有人刷到負分,一邊想著將之快速清除掉,一邊又害怕那種能刷到負分的心態。
別的不說,琴酒一個人就夠將組織整體分值拉下80分……咳,反正看到一群整體負分將近100分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膽戰心驚的感覺吧?
再往上說。
對于70分的人,這些人也不以為意,他們嫉妒,卻堅信自己不是不行,只是不愿意或者沒有去做。
對于80、90分的人,這些人發現自己或許做不到,欽佩著,偶爾也自漸形穢,然后又為自己的自漸形穢而惱怒,當能讓對方掉分的機會到來時,為了守著心里那一點平衡,他們會將那個人拉下來,擴大污點去指責、去企圖拉低更多分值,讓他變得跟大家一樣,就可以安慰自己:看,80分、90分的人也和我一樣嘛!
而對于100分的人,這些人為了迎合自己心里對完美的幻想,他們舍不得那種人扣掉一分、變得不完美,于是那就成了圣人。
甚至對99分的人,這些人也覺得那是個缺憾、讓人不舒服的缺憾,就想將之貢獻夸大,試圖補全那一分。
當然,也有一些試圖拉高大家平均分值的人,也有一些試圖將所有人分值降低的人,有悲天憫人的人,也有不管對哪個分值都抱有怨恨的人。
復雜不過人心。
只是總的來說,在約書亞那個特定的團體里,約書亞是那個80多分的人,當發現能將他拉下來的時候,很多人去那么做了。
‘拉下來,他也和我們一樣,我面對他就不會再有自漸形穢的感覺了。’
‘我做不到的,他也做不到,對,他沒有那么好……’
‘我沒有被神放棄或懲罰,他有,說明他比我不堪,太好了,之前覺得他高我一等的感覺只是錯覺……’
‘大家都不喜歡他,如果我表現得更不喜歡他一點,大家應該會認同并夸贊我……’
他們不是真的覺得約書亞有多不可原諒,只是在發泄心里的惡念、給自己找安慰、湊熱鬧、博關注而已。
“……我看清了他們的嘴臉,他們同耶和華一樣虛偽而卑劣,”約書亞依舊在訴說,“我為自己曾經受的苦、忍的氣感到不值,我不明白我這么多年到底為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開始厭惡自己過去的一切,厭惡那些言論,甚至厭惡約書亞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