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嗚!”
斑斕巨虎轟然倒地,兩只大爪子抱著頭嗚咽不已。
小童回頭看得目瞪口呆,他……他……他看到了什么?那……那……那只可怕的大蟲竟然被煮水的姐姐打哭了,小童咽了咽口水。
石磯看到小結巴看她,放下了欲要再打惡虎的拳頭,回之嫣然一笑,結果小結巴打了個寒顫,石磯自認為和藹可親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小童回頭壓低聲音對老者說:“先……先生……我……我……我知道……先生……為……為何……不敢……喝……喝水了……她……她……她比……大蟲……兇。”
老者哈哈一笑,同樣壓低聲音對小童道:“都……所言極是,女子兇于虎,當遠之,遠之。”
石磯聽到前面兩位咬耳朵的話,一陣氣結,她打虎是有原因的,這蠢物竟然用它那流著口水的臭嘴蹭她,要不是看在老者面上,它安有虎命在。
“先生,大蟲……好可憐!”小童偷偷回頭又瞄了幾眼。
老者笑著點了點頭,雖然可憐,卻非無因,皆由它貪心所致,他念此虎為他當風一夜,先前曾告訴過它,讓它速速歸山,虎居深山方為道理,它卻貪那一杯好水,那先天之物豈是它能飲的?
……
“先生……您坐……我……我牽著。”
一挽著發髻的靈秀少年牽著一頭老牛高興的走了回來。
老者淡淡問道:“哪里來的?”
少年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先……先生,都……都借的,先生……年紀……大了,路上……太……辛苦……”
老者看著少年真誠的眼神心中嘆息,天下多少仙禽瑞獸想做他腳力,他都不愿收留,這等逆改命數的事為他不喜,今日卻難以開口拒絕。
老者無奈道:“既然是借的,別忘了還人家。”
少年重重點頭,“先生……放心,不會……忘……都……一定……記著。”
少年扶老者上牛,他在前面心滿意足的牽著,先生終于不用走路了。
石磯跟在老者和少年身后百米處,一步也沒有逾矩,人貴自知,老者對小結巴說的那句“當遠之,遠之……”何嘗不是對她說的。
這些年她好像什么也沒做,又好像做了很多,她會幫小結巴采果子,她會幫他補衣服,幫他編草鞋,幫他找水源……
她看著小結巴從七歲長到了十一歲,從一個懵懂童子長為了一個睿智少年,她跟著老者二人一路從東往西,翻山越嶺,渡河蹚水,走過了人族大小百部。
他們每到一部落,老者都會停下來詢問人族諸事,和部落孩童言笑聊天,和部落智者論氣候時節,和部落首領談狩獵采集秋收冬藏,和長者論人事繁衍……
一路走來,老者的事跡漸漸在人族部落流傳,他的道與德令人心悅誠服,他的智慧令人高山仰止,他的平易近人虛懷若谷受人愛戴,他是一位智慧的長者,人族百部尊稱他為“老子”。
這兩個字不是老者自己說出來的,老者從不言自己的事,每有人問,他總是笑而不答。他已經完全融入了人族,成了一個普通的人族老人。
他們離開有獸部落,一路向西,行三十里,有大河攔住去路,少年看著滾滾洪流愁眉不展。
“都,因何心煩?”老者問。
少年指著滔滔洪水道:“先生,此水……險惡……如何……能渡?”
老子笑道:“水無善惡,唯有水德。”
少年疑惑:“水有何德?”
老子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此乃謙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少年松開牽牛的韁繩坐了下來,他坐在大河邊上,看著滾滾洪水深思先生講述的水德,他只覺心中所學所悟如萬流歸宗一般匯入了一條大河。
他的氣息有了變化,由實而虛,又由虛轉實,他于虛實之間來回變化,意境莫測玄之又玄。
老子捻須微笑,四年虛其心,今日當能裝下這一河之水,以這一河水德當能筑就無上道基。
石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少年,此刻,她心中激動難以言表,四年不修一法,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靠著兩條腿一走就是四年,春夏秋冬寒來暑往十六季,這一路跋山涉水對一個孩子來說太不容易了,不說別的,僅是草鞋他就穿壞了六十三雙,也該成了。
她這一看就是一夜,天微微亮,她起身洗漱,準備茶具,今日初一,每月初一她都會煮茶,一如既往的在前路奉茶給老者,老者喝不喝是一回事,她煮不煮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已經連續奉茶四十八個月了,一次她都沒忘記,他卻一次都沒喝過。
他們各自做各自的事,她奉她的茶,他走他的路,誰也不會干涉誰,誰也不會動搖。
“嗷……”
大河咆哮,洪水化龍,少年睜眼起身,他一步邁出,站在了龍頭之上,水龍長吟,龍飛九天,少年長發飄飄直入青云之上,他激動的大喊大叫:“啊……先生……石磯姐姐……我……我……會飛了……會飛了……”
老子和石磯站在河邊仰頭看著少年一飛沖天,他們這一刻都是激動的,也是驕傲的,孩子會飛了。
石磯用手帕擦去不知不覺流下的熱淚,她這次取出了三片不死茶,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她這小結巴弟弟會飛了。
少年乘龍來回飛了好多次才落回地面,少年站在河岸邊看著水龍入河化為洪流滾滾而去,他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先生……先生……夢……夢乎?”
老者笑著對少年說:“都,你入道了。”
“入道……先生……你……你……你是說……我……入道了。”
老子點了點頭,道:“都,今日是你入道的日子,先生意欲正式收你為徒,你可愿意?”
少年眼圈一紅,“撲通”跪在地上,“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弟……弟子……都……拜見……老師……”
“請……請……老師……喝茶……”
少年心領神會從石磯手中接過一碗香茶舉過頭頂。
老子從少年手上接過香茶滿口飲下一連說了幾個好,可見心中高興,老子接著說道:“都,你師祖也就是為師的老師是鴻鈞道人,默念你師祖道號,叩拜師祖。”
“是。”少年磕頭。
老子對石磯道:“再給都一杯茶。”
“哦。”石磯急忙遞給少年一碗茶。
老子看著蒼天動容道:“老師,弟子也有弟子了,弟子的弟子也就是您的徒孫,您的徒孫給您磕頭敬茶啦。”
少年跪在地上,兩手高高捧著茶,久久沒有動靜。
老子傷感的念道:“高臥九重云,蒲團了道真。天地玄黃外,吾當掌教尊。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一道傳三友,二教闡截分。玄門都領袖,一氣化鴻鈞……老師,不管您能不能聽到,弟子都要向您稟告,這孩子將是我玄門第三代執掌,道號玄都,應老師一句‘玄門都領袖’。”
玄都手中的那杯茶消失了,一道紫氣從天而降注入了玄都體內。
老子喜極而泣:“玄都……你師祖認下你了,快……快謝你師祖鴻恩。”
“徒孫玄都謝師祖鴻恩。”少年玄都突然睜大了眼睛:“師……師父,我……我不結巴了。”
老子無限感慨道:“人無完人,你的缺陷便在口舌,天生的,無人能改,現已被你師祖補全,你將是第一個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