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刺客,是六國最后的悲壯。
從春秋,到戰國,刺客,列傳者眾。
荊軻刺秦王,圖窮匕見,視死如歸。
要離殺慶忌,事成拔劍自刎,不為私欲,為國為民。
曹沫持匕劫齊侯,有勇有謀,可謂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聶政獨自一人仗劍入韓都陽翟,以白虹貫日之勢,刺殺韓相俠累于階上,因怕連累與自己面貌相似的姊姊荌,遂以劍自毀其面,挖眼、剖腹自殺。其姊在韓市尋認弟尸,伏尸痛哭,撞死在聶政尸前,至情至性不過如此。
專諸刺王撩,一劍酬恩拓霸圖。
豫讓,斬衣復自刎,士為知己者死。
老侯贏向北自殺,萬死不辭。
春秋戰國的刺客,重情重義,不畏強權,皆有大勇氣,為這樣的亂世渲染上了最真摯的感情和最絢爛的色彩。
易水之濱,石磯撫琴彈曲,神情平和,波瀾不驚,唯身后的少年寒毛倒豎,易水之濱,一個接一個刺客仿佛從歷史長河走出,從他們的時代走來,他們或藏劍魚腹,或藏匕于圖,或混于市井,或伏身廟堂,只為殺一人。
一個時代的刺客都在潛伏,一章一章,殺機暗伏,這是一個時代的殺機,或為大義,或為知己,或為王圖,或為霸業,或為百姓,或為天下,匯成了這個特殊時代最強烈最濃烈,也最可怕的殺機。
人道殺機。
琴音消散,石磯止步最后一步,不曾彈完,因為最后一步,太慘烈,也太悲壯。
易水潺潺,師徒二人,一坐一戰,誰都沒有說話。
前者沉默,后者心有余悸。
許久,少年還是沒忍住,咽了咽口水,問道:“老師,這是什么曲子?”
石磯收回心神,輕輕回了一句:“《刺客》。”
春秋戰國八百年,所得一曲《刺客》。
所為人發殺機,天經地義。
經和義,皆是人賦予。
是人道的意理,規則。
借天地之名耳。
無外,發乎于心。
“老師,下雪了!”
少年驚喜的伸出手去接雪。
胡天八月即飛雪,燕寒之地的雪也來的極早。
易水寒,也源于此。
石磯看著河面落雪,有寒氣升起,白煙絲絲,皆為寒霧,籠住了易水,如夢似幻。
不知坐了多久,石磯起身。
少年看向石磯,其實他什么也看不見,不過是耳力驚人。
少年撣了撣身上的雪,開口問道:“老師,我們現在去哪?”
石磯輕呵一口氣,成白霧,她不答反笑問:“你想去哪兒?”
“我?”少年有些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有些驚喜的問道:“是弟子想去哪里,老師都會帶我去嗎?”
石磯笑著點頭,接下來這一段路,她要陪這個弟子去走,不是她走,因為這不是她的路。
“老師,我們去黃河口!”少年的聲音急切又激動。
“好。”石磯笑著回答。
師徒啟程,還是老師在前,弟子在后,因為老師是弟子的引路人。
黃河九曲,她們一段一段慢慢走過,日飲黃河水,夜聽黃河聲,從冬走到夏,又從夏走到東,終至東海,少年完成了他人生第一個愿望,少年站在黃河入海口聽著萬馬奔騰百川歸海聲,神情激動的難以自己,他紅了眼,也濕了眼,復歸平靜,少年入定。
一夜,少年踏浪而去,黎明方歸,猶如夢游。
石磯恍若不知,少年亦不知,他入道了。
“老師,昨夜我夢中忽得一曲,這就彈給老師聽!”少年興沖沖的取過琴彈給自家老師聽。
他卻不知此曲是他的入道之曲,有感而悟。
琴音合著東方紅日大道之光冉冉升起,洶涌澎湃,勢不可擋,入海方靜。
一曲奏罷,復歸平靜,少年忙回頭問道:“老師,如何?”
“不錯。”石磯出聲,她又加了一句,“很不錯。”
少年聞言兩眼熠熠生輝,此刻心中似有萬丈豪情不吐不快,少年對著大海放聲大叫,他叫一聲,大海也回一聲,少年樂此不疲。
石磯也心情極好。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樣的大海,這樣的少年,石磯暗自感嘆一句:年輕真好。
又一年春,黃沙古道上,少年問老師,我們去哪里?”
老師回答,出關。
“出關?”少年有疑。
老師卻未多說。
她們從春走到夏,終至函谷關,師徒二人在樓觀道稍作歇息,再次上路,少年在這里聽了一部《道德經》。
而后師徒二人沿著老子出關化胡之道,一路行至古印度小雷音寺,少年在此聽大乘佛法數載飛升。
少年并不知道,他走過的是東西方兩位人道圣人,老子和釋迦牟尼的成道之路。
這一路走過不知沾了多少光。
其中的因果,他老師卻都替他背了。
石磯送走小徒弟后,并未折返,而是繼續一路向西,因為她要去拍死一位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