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生手里拿著《論語》、《中庸》,心中卻茫然。
這玩意拿在手里毫無用處,跟磚頭有什么區別?!
這國試考卷上一共九道題,卷面分每道題十分,全部答對可得九十分。
不過卷面是滿分一百,剩下十分,估計是看主考官的心情給。
賈生把考卷每道題的每個字,都仔細琢磨了很多遍。
每一道題目依然看不懂。
可是還要做啊!
第一道題,天文算術。
咋一看是天文考題,其實就是一道純粹的算術題。
可是想一想,小昏侯為什么出這道題呢?他多半是想說,折紙居然能地面折到月亮上去,這是多么令人深思的問題啊!
所謂的老天爺,也不是深不可測,原來可以量出高度來。
賈生折白紙,折了八下就死活折不下去了。
至于考卷上說折到第四十一次,厚度能抵達月亮上,他這輩子顯然是做不到了。
不過好在,考題要求寫每一步的計算過程,這計算過程也能得分。所以,他還是可以得個幾分。
賈生花費了近一個時辰,在紙上用“籌算”法,計算到第十七八次,便再也計算不下去...還能算,可太耗時耗力了,估計國試考完了他都算不完。
這道十分題目,能拿到五分的話,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第五道題,木、銅、鐵,三球各一斤,同墜落,誰先著地面?
這道題看上去最簡單了。
都是一斤的球,按理應該同時落地吧!...也有可能不是同時落下?
小昏侯出這道考題的意圖,是讓秀才們都動手試一試吧!
賈生手里沒有材料,只能臨時找東西代替一下,拿著一個紙團、一根毛筆、一塊小石頭,從桌上推下去。
“噗通!”
筆和石頭似乎是同時墜地?
紙團落在最后?
不行,再試一試,放的更高一點,觀察的更仔細一點。
賈生瞪大了眼睛。
反反復復測了十幾次,他心中終于有點感覺了...好像是石頭比毛筆快一點點,紙落在最后面。
至于考卷上的其它考題,幾乎都不會。
賈生心中悲涼,欲哭無淚。
大楚皇朝國試為何如此之難?主考官為何是小昏侯!
他抹干凈眼角的淚花。
考題都不會,那就瞎蒙吧,多少蒙個幾分。
每多蒙一分,都能淘汰掉十幾個秀才。
指不定瞎貓撞上死耗子。
貢院內。
一千二百名秀才們,一個個神情呆滯的坐在闈房內。
有的呆如木雞,有的拼命錘打腦袋,有的忽然失聲慟哭。
他們反復研究著考題,越想越是渾渾噩噩,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當然,考題再難,也擋不住極少數的天才,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桑弘陽看到考題,卻是笑了。
算術題,儒生們看了估計想死。
可對他并非難事。
誰叫他出身洛陽大富商,自幼學算,乃是名動洛陽的第一心算高手呢!
“一毫,兩毫,四毫,八毫,一厘六毫...一寸零二四...一點三一丈...七十一里...”
桑弘陽嘴上呢喃著,閉目沉思,掐指心算。
一炷香功夫之后。
“七十八萬里!”
桑弘陽得出一個恐怖的數字,深吸一口氣,眸中盡是駭色。
他斟酌許久,落筆寫下第一道題的答案。
東方粟在闈房內,翹著二郎腿,手里拿著國試考卷,輕松而愜意。
他一向自視甚高,當然是有一個大本事——那便是過目不忘,看過一眼的書籍從不忘記。
而且他最愛看雜書,無所不學。
這份國試考卷,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遠比縣試和郡試有意思多了。
前面兩輪考試,純粹就是書呆子赴考,能背書基本上就能過關。
可是這第三輪國試,卻是真的令人感到驚艷啊!
腦子不好使的人,根本寸步難行。
東方粟兩炷香功夫算完第一道題,開始第二道題。
“國試第二道題——物理考題:水,為何成冰,為何化氣消失不見?原理是?”
東方粟沉吟,忽然一笑。
“冬至,水結冰。春至,冰見陽光,化水。夏至,水見陽光,化氣。這天地間的冰水氣變化,跟四季溫暖寒冷有關。”
“不過,平日也常見。一口熱鍋,加薪火燒之,沸沸然,頃刻氣化不見。所以這原理,就是...冰熱而為水,水熱而化氣?
相反...氣冷而為水,水冷而結冰?!
溫之變化,導致了冰水氣的變化。
妙哉,妙哉!
每逢冬至,北風寒而大地落雪,南風熱而春暖花開。大地如爐,而水氣稀少。這冷熱里面,竟然蘊含著天地間的大道理!”
東方粟揮筆疾書,解答完第二道考題。
“國試第三道題——歷史演變和農耕考題:石器、青銅器、鐵器、鋼器,從古至今的農具變化,對增加耕地和增產糧食起到多少效果,增加多少人口,增加多少國力?”
東方粟看到此題,沉思許久,不由驚嘆。
自古郡縣治理,都只談官員如何愛民如子,督促農耕,雖然也會督促農夫改善農具器物。
可是,從未提高到一個足夠高的視野。
一翻史書,春秋時期大量使用青銅器,先秦開始從青銅轉為用鐵,大楚則已經普遍開始用鐵器。
隨之而來的,是大楚皇朝長達六七十年的“盛世”,農夫在江南大量開墾荒地,人口暴增,國力迅速膨脹。
先秦采用“耕戰強國”之法,而根本在于農具的改善,這才是根本。
小昏侯太牛了。
小昏侯想暗示秀才考生們,工乃國之利器?!
“國試第四道提——醫學考題:大楚發生過多少瘟疫?如何防治。”
關于大楚皇朝各地的瘟疫,在皇宮太醫令處有詳細的記載,記載了各種對策。
當然,各郡縣地方志里面,也有一些相關的零星記載,籠統的可以估算出來。連如何治療、防治瘟疫,都有相關的記載。
只是絕大部分讀書人,對地方志沒什么興趣。
很少讀書人會去看。
東方粟將自己在地方志看到過的瘟疫和防治之法,揮筆寫在考卷上。
他絲毫不懷疑,自己將在這場國試中,一飛沖天。
小昏侯這國試全科大考,真正得利的,既非天下儒生,也非金陵士子,卻是散布在大楚皇朝各個角落,雜學淵博之人。
大楚第三輪國試大考,從上午辰時,一直考到黃昏酉時。
終于結束。
眾秀才們從金陵貢院內出來,一個個神情恍惚,猶如從噩夢中走出來,甚至有人搖搖晃晃,站不穩跌倒在地。
我是誰?
我從何而來,我欲往何處去?
我,為什么要千里迢迢,來參加大楚國試?
崩了,崩了!
血崩啊!
他們在這金陵貢院內,深深的感受到了來自小昏侯的羞辱和惡意!
這份國試考卷,就是對他們身心,慘無人道的摧殘。
金陵士子們一個個腿軟,攙扶著出了貢院考場,各個渾身汗澤,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落湯雞一樣,滿目都是傷心落淚,不忍相看。
“哇!”
一名秀才連滾帶爬,不要衙役攙扶,靠著自己的力氣艱難的咬牙爬出了貢院的大門,他忽然悲傷欲絕,嚎啕大哭起來,啪啪打自己的臉。
“俺就是個傻子,俺就是個鄉巴佬。”
“啥都不懂,啥都不會!”
“連一道題都答不上來,居然也敢來赴國試!”
“娘啊,俺再也不讀書了...俺這就回家種田去!家里還有十畝田,夠俺吃飯了。”
“不來了,打死也不來參加國試了!”
“只要小昏侯擔任主考官,我等畢生不再參加大楚科舉!我們回家吧!”